夜已深。
天穹之上, 明月揽水自照。
建邺城外的陵江边停靠着三两渔舟,江波一**一漾,使得渔舟摇来晃去,船舍内的人辗转反侧, 唉声叹气。
此处临近围春草场, 从日暮始, 秋虫便开始鸣个不停, 扰得人难以入眠。
在这幽幽月色下,江心有孤舟停泊, 鳏居的渔翁坐在船头的胡**,披戴着蓑衣斗笠, 独自垂钓。
忽有风吹过, 吹乱水中月, 紧着有几尾鱼破月而出,又有十数鱀豚出没,色或白或青, 自长江游来, 奋首逆游而上。
渔翁瞧见有鱀豚跃出江面, 便知风暴即将来临,匆匆收起钓竿, 弯着腰背进了船篷, 而后奋力摇着桡楫往江岸赶去。
瞬息间,头顶滚过轰隆低鸣,抬头便见黑云翻墨, 月光甚微。
微风渐渐转为呼哧的狂风疾驰刮过。
渔舟刚一靠岸, 即可便有骤雨急降, 扎起水圈。
有此剧变, 恐江面要翻涌。
渔翁下了船,立即跑去喊醒船舍内的人,催促其赶快上岸来,去附近寻一躲避处。
...
没一会儿,八月里的第一声惊雷便乍然降下。
第71节
屋瓦大震。
林府内,守夜的人愈发精神抖擞,看那风吹树动,谨防着出灾害。
微明院中,翠竹簌簌。
廊下所悬的玉片互相触碰,极为激烈。
雨滴砸在地上,也像极了玉碎的声音。
...
屋内烛泪堆砌。
侧卧于榻上的女子似被梦所缠,紧咬贝齿,眉头攒蹙,胸脯起伏渐急,落在衾被上的五指慢慢收拢,攥着翡翠被面。
惊雷再降时。
帐幔挂起,烛光渗进床帏内。
宝因也从混沌中醒来,杏眼盛了半池清水,满脸泪痕,长睫早已被浸润,鬓发与额发被细汗打湿。
她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缓了好一会儿,泪水又滚落下来。
林业绥将女子湿透的鬓发剥离脸颊,拭去混在一起的汗泪,缓声询问:“可是梦见了什么?”
忆起这几夜的所梦,宝因阖眼,小声呜咽:“孩子没了。”
男子微顿,轻抚女子发顶,握着那只发凉的手钻进衾被中,教她去抚摩,叫她安心:“还在幼福腹中。”
宝因的掌心能清晰感知到孩子在自己体内动了动。
她点头,破涕为笑。
林业绥下榻,去拿了湿帕来给她净面。
两人要再睡时,宝因听着外面愈盛的风雨,往男子那边靠去,随后一只温厚的大掌捉住她手腕,不厌其烦的揉捏按压着她掌心、指腹。
“爷。”
“嗯。”
“明日,我想去玄都观一趟。”
-
潇潇雨歇后,天也渐明。
正屋那边叫了水,侍女婆子已在忙活。
玉藻则领着人在清扫院子里的枝叶,同时不忘吩咐那些专门侍奉的侍女赶紧备好衣物,还有洗漱温水。
不知过去几时,春娘也来了。
...
宝因沐浴洗漱好,由侍儿侍奉着穿好圆领折桂绣袍和绉纱裙,又坐去鸾镜前,任春娘挽髻簪钗。
侍奉完,听见湢室的水声,侍儿和春娘也都退了出去。
没多会儿,男子沐浴出来。
宝因搽好手膏,撑着案几起身,走去东壁为他穿衣束发。
林业绥敛眸往女子胸脯以下瞧了眼,担忧浮上心头,本想拒绝,又见她仍心思沉重,将衣袍先穿好,才放心由着她来为自己系衣带。
他嗓音舒缓,安抚道:“待午时我下值回来,陪你同去。”
将男子的蹀躞带扣紧,宝因浅笑着,温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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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去上值后,宝因用过早食,见炭火烈烈,虽开窗,仍觉屋内烦闷,便挑帘迈出门槛,走到廊下立着。
见有风而无声,侧身朝右边游廊看去,占风铎的玉片落在地上,成了碎玉。
芭蕉叶也被雨打的折了几片。
昨夜的狂风大雨实在厉害,院子又大,负责洒扫的侍女婆子刚将外边扫干净,还顾不上这里。
玉藻瞧见后,怕弄伤女子,先放下了手里的活,赶紧扫去碎玉。
宝因施去目光,笑盈盈言道:“那几片芭蕉叶也叫人来砍了去吧,留这样一副败落之景在院内作甚?”
得了吩咐,玉藻放好畚箕,便马上去找粗使婆子来干活。
片刻后,正好到辰正。
李婆子几人也赶着来商量三日后的仲秋事宜。
“刚下过大雨,大奶奶怎还出来了?”李婆子早与女子熟络,率先上前说笑道,“要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宝因转身要进屋时,她又连忙上去帮忙打起帘子。
屋内,侍女已先摆好了方杌,坐榻也铺上厚实的毡子,又端了内室的炭盆来,放在正中。
刚坐下,东厨那边的管事婆子已递上了食账。
宝因垂头扫了眼:“六娘吃不得虾蟹这些鲜味,再按照她的口味添道别的,其他的倒是都好。”
林却意打小跟着范氏,便不怎么吃荤,去了山寺更是吃不得,时日一久,脾胃也受不得这些荤食。
慢慢适应后,也只能吃些锅边荤。
管事婆子领了差,先起身出去了。
负责蔬果采办、彩幔器物这些的婆子也来一一交过差,确认过数目无误后,留下账本,便也继续去忙了。
李婆子见状,也赶忙交上自己这份仲秋总账目,她如今管得便是府内杂务,节日寿辰都少不得要帮忙督看着,又有她女儿那份恩在,倒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宝因翻过几页,瞧不出有何不对之处,便合上,留待后面再细看,望向李婆子时,轻笑道:“我如今身子愈发不便,往后几月还少不得阿婆帮我。”
不论那个梦是何预兆,她都得好好保住这头胎,若滑胎惯了,日后再难怀,又想起范氏怀十姐时,便也是什么事都还要揽在手里,不愿放手,最后只剩个外强中干。
手上这些不大紧要的府务,她便更得先找个放心的人暂交出去。
瞧些账目,掌些大局也就足够。
“大奶奶说这话,真是纯心来折煞我的,做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本分罢了。”李婆子一副不敢受的模样,表了忠心,又道,“不知太太那儿...?”
“太太和那些比丘尼都吃不得荤,虾蟹不必送去。”宝因边寻思着,双手边举在胸前互相缓缓搓了搓,“石榴、梨子、枣、葡萄、柑橘这些节令果子,都要照例送去两份。”
想到端阳节的吩咐,李婆子又问:“那...可要送些例钱去?”
宝因抬眼,冷冷开口:“不必。”
这些东西已是算在府内开支里,若每逢节日便要送几贯通宝去,真当林府是那寺庙里的善财童子了?
李婆子坐了会儿,惦记着还有事要去忙,躬身行礼便掀帘走了。
宝因瞧着竹帘晃动,也收起笑,支腮垂目,核对起账目来。
*
午初,林业绥从大理寺官署下值回来,进府前,便先吩咐了小厮去备好牛车等在西角门。
回到微明院,女子手腕轻折,髻上珠钗垂着丝毫不动,无甚丽饰,拿了账本在看。
他问:“还剩多少没瞧?”
“一些东府那边的账目。”宝因抬头,揉了揉眉心,很快又作笑道,“很快就好。”
林业绥走过去,不容分说地便把账本拿过:“剩下的我来瞧。”
宝因还有些未反应过来,男子已坐下在看。
“日后我恐要花时间去厘清大理寺积累的案件,如今能帮你分担多少是多少,且你身子已经很重,琐碎事便交给那些管事婆子去打理,经过那件事,料想她们也不敢再做欺上瞒下的事。”说到这儿,林业绥轻声笑道,“不过你应该也知晓了哪些人是能用的。”
“只是沉疴难愈。”
宝因眨眼,眸里瞬时便掺进了些冷笑:“找到病症,这沉疴总能愈的。”
李秀婆媳留下的虱子,早晚会一并收拾了去的,哪怕扯到皮肉。
聊了没几句,宝因将府内剩下事务处理好,便起身去内室戴上璎珞,腕上拢了只水玉镯子,发髻只有简单的金鹤衔红宝石步摇为配。
林业绥见女子已收拾妥当,看完账目后,他也挑帘进去,换了身仙鹤云纹的团花袍。
随后两人出府登车,往玄都观而去。
*
牛车行进的虽缓慢,却胜在平稳,高门妇人多是乘此出行。
因而直到未初,方到观门外。
经过一夜雨打,乾坤两道在清扫着落叶。
许是临近仲秋,又有皇家扶持的天台观矗立缈山,此处的善信并不算多。
由男子扶着下了车后,宝因望向台阶,本想回头喊侍女来搀扶,岂料手已被人牵好。
两人几步一行的走到祖师殿,入内跪在蒲团上,稽首行礼过后,又起身将香插在外面炉鼎内。
正要往烧经文那处去,却遇见了贵人。
李乙和羊元君。
林业绥拱手谒见。
宝因也万福见过礼,记起今日是哀献皇后忌辰,又逢七大王在天台观修行,他们这才临时到了这处来。
出了郑戎的事,七大王自言得知安福公主的际遇,愧为甥男,要入观三年,亲自为姑姑祈福。
听说临行前,还哭着痛斥了舅父郑彧一番,而后散尽府内家财为安福公主在建邺、洛阳及南方故乡建祠。
皇帝得知,并未说什么,只嘱咐天台观要仔细照看亲王,并亲赐保暖衣物与衾被炭火。
与之前相比,这已是冷待。
羊元君回以万福。
李乙则行了平礼,先开口道:“孤有事想请教林廷尉。”
林业绥垂眸不言。
第72节
掌心被人轻挠着,宝因反应过来,却并不如他所愿,反嫣然笑道:“爷去便是。”
东宫的胜算比七大王要大。
林业绥轻叹,侧目而视,应了太子的邀约,在李乙往静室走去后,他却未动,缓缓转身将女子罩住,抬手抚弄着耳坠,嘴角狎了一丝笑,喜怒不知,只听低声说道:“幼福便是如此报恩的?”
说罢,露出一副温和模样向太子妃拱手作揖,便抬脚去了静室。
宝因扶稳耳坠,前面男子帮她瞧账目时,她玩笑的说了句不知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才好。
嘴上说他们是夫妻,心里却记得清楚。
羊元君瞥了眼,只见女子未动,耳坠却轻轻晃开,转瞬坠子又纹丝不动,好似刚才只是错觉。
她也不去纠结这等细微小事,丈夫仰仗于人,她亦和善道:“夫人原是要和林廷尉去哪,不如我陪林夫人去?”
“誊抄了些经文,想拿去烧与神仙,聊表诚心。”宝因顾及君臣,始终落后女子半步,“若太子妃愿与我同去,神仙瞧见,定会多眷顾。”
羊元君闻言,不由得笑了笑,她家中也有姊妹,曾几何时也这么恣意闲话,忍不住回身,轻拧了下女子脸颊:“怪不得当年世家夫人都要为自家儿郎求娶你。”
她虽常在东宫,却也并非全然不知那些高门的事。
这忽然的亲近举动,使宝因愣住,很快又面色如常,浅笑不应。
羊元君亦也回到太子妃的身份。
走下几级台阶,立在银杏树下。
宝因昂首天际,那里有一行候鸟。
今日是白露。
鸿雁南飞,玄鸟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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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焚着淡雅的荀令十里香。
乾道得知贵人要用此间,早已摆好席子、矮几以及茶水。
李乙坐下后,行了平礼,以示谦卑,转瞬又带着帝王之气,铿锵问道:“若我想从东宫走到兰台宫,不知该如何?”
郑氏...只死一个郑戎,怎么够?
林业绥从容答道:“待兰台宫无主。”
李乙又问:“若他不容孤去?”
这话已是投石问路的意思。
“废立太子,并非皇帝家事,何况殿下已安然做了十六年的太子。”林业绥执起茶腹,分出两碗茶,坦然告之,“太子既已定,便是关乎国本,轻易不能撼动,能撼动它的只有您的言行。”
当年太.祖北渡建邺,在平天下后,南北世族争权不下,皆认为自己才是功臣,南方世族对太.祖生死相随,一路护送至建邺,而北方世族则助庶族出身的太.祖在建邺站稳脚跟。
此时,外乱尚未结束,太.祖无奈之下,只好放权王谢共治天下,换来内部安稳,于是便有更多世族也想分一杯羹,正值内乱外战频发之际,再次放权,往后几位帝王皆效其法,慢慢形成如今局势。
郑氏要动东宫,可于其他世族来说,只要储君不动他们利益,是谁又何妨,但若是郑氏妃子所生,他们氏族权势必会消减。
李乙能顺利成为太子,多是王谢两族放权默认。
偏安一隅的泰山羊氏并不愿参与这些事,不论是今日李乙还是往日李璋,身后皆无他们的身影。
常有人猜测,或是因此,皇帝才不喜太子。
李乙道出最担忧的事:“陛下不喜欢孤。”
林业绥呷了口带有涩香油腥等味的煎茶,神色自若道:“他是皇帝,不喜欢又能如何?”
皇帝执掌天下,所要考虑的是天下这盘棋,他既不愿让世族再继续凌驾皇权,为了朝局,哪怕对太子已到了厌恶的地步,也绝不会轻易废太子。
七大王出身郑氏。
“林廷尉莫是不忘了汉太.祖的废立太子之争?”李乙冷冷出声,提醒一声,“那时惠帝有吕后所护,方艰难保住了太子之位。”
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因喜恶废立。
而他只是个没母亲的人。
“惠帝仁爱,为戚姬不平,日夜保护刘如意。”林业绥半阖眼皮,嗤笑反诘,“殿下还觉得自己是惠帝吗?”
既不是惠帝,有没有吕后保护都不重要
李乙饮尽一杯茶,未应答。
惠帝仁弱,必须依靠母亲的保护。
他是吕后。
戚姬、刘如意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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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因念着清静经,立在炉鼎前烧完经文。
这几日所梦皆是五月端阳那日...贤淑妃起身来摸她肚腹的情景,可昨夜却有所不同,被贤淑妃摸过后,转瞬孩子便从自己腹中消失了。
如今想来,才发觉贤淑妃那日说的话也颇为奇怪,七王妃虽还尚未有孩子,可七大王十四岁便开了蒙,王府中的那些侍妾...早早便已生下好几个子嗣,最为年长的都近六岁。
“大奶奶,小心手。”
宝因闻声松手。
玉藻也赶紧前来,拿丝帕拂去落在女子手上的灰烬。
随后女子走去旁边的殿内,用温水濯洗过双手,问道:“太子妃哪去了?”
“前面有坤道前来请太子妃,好似是法会的事。”玉藻递过干净的帕子,“太子妃不愿打搅您,嘱我不必喊。”
宝因若有所思的颔首,拿干帕沾去挂在指尖的水珠。
没多久,林业绥寻来。
*
回府后,两人用过晚食,洗漱一番,便上了卧床。
想起白日的事,躺下的宝因抬眼瞧着还在坐着看书的男子,她试探问道:“爷可是怪我?”
林业绥将书合起,陪她躺好:“你觉得我怪你?”
宝因轻摇头,大着胆子,伸出指尖往男子眉间轻点。
玄都观里,他自香烟袅袅中朝她走来,骨相似观里所造的神,叫她想为他点一枚红痣在眉间。
林业绥不知所以,而后哑然失笑,半撑起身子,抓过她手来细吻,再是唇角。
...
忽然,雨落的声音传来。
两人闹过一番,便也睡了。
*
又是雨夜,兰台宫的殿脊不停地响着。
长生殿则被青铜灯架的火光所照亮。
妇人站在殿内,泣不成声的说着一些话。
皇帝听后,眉头皱成山川,只觉越听越荒谬,说什么五姐无后的话。
“你当真是魔怔了不成?”玎珰一声,扔下玉匙,李璋愤而怒斥道,“竟要我去生夺人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失去五姐的死别都让你这么疯癫了,况乎生离的痛,你是要谢五娘去死?林从安更为九卿之一,你要我君臣二人离心离德才痛快?”
贤淑妃见到谢家五娘,便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若自己女儿不死,这一切都该是五姐的,轮不到谢宝因来。
“官家不是最爱五姐的吗?”妇人欲要再提十六前的那场宫宴,“若不是那场端阳宴...”
“你这是怪朕?若不是你硬要逼五姐回宫,何止让她去了青城山,丧命在那!”李璋不顾及殿外之人是否能听见,高声道,“是你害死了朕最疼爱的女儿!”
被皇帝如此一吼,贤淑妃收住哭声,面容保养得当,泪水挂在脸上,尚存一番梨花带雨的滋味,能瞧出年轻时的温婉之貌。
皇帝也愿意哄她。
只是贤淑妃永远都记不住,她与皇帝不是夫妻。
此刻,李璋只觉头痛:“好不容易五姐才如愿登仙,你还要逼死了的她去认一个子孙后代?”
皇帝语气缓和后,贤淑妃许久才反应过来,很快又哽咽起来,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官家也该诏回七哥才是!五姐没了,我如今只剩下七哥和十五姐,正值团圆之际,难道还要我饱受骨肉分离之痛?”
不知是想到什么,李璋缓下脸色,喊来殿外的宫侍,叫她好好为妇人擦擦眼泪。
“改日我会追封太子夭折的孩子为列侯,并过继给五姐,至于七哥...”李璋叹气,“团圆节回来便是。”
听到儿子能回来,贤淑妃也收起眼泪,太子夭折的孩子又是因过继给五姐才有的爵位...圣心尚在。
她转悲为喜,万福离开。
望着妇人的身影,李璋脸上原有的和悦,逐渐消散。
这些年来,他的确是过于宠爱贤淑妃了。
以致阴阳失衡。
下一局,得开始了。
...
更漏已晚,内侍以为皇帝还是如往常般歇在长生殿,不传诏任何人,正要上前侍奉,却听圣命传来。
“郑贵妃可是病了?”
“前几日病的。”
已经快好了。
“政务繁忙倒忘了,今夜便去瞧瞧吧。”
作者有话说:
郑贵妃在31章短暂出现过(第一次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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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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