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兵来将挡

从西元1938年起，日寇在疯狂地向关内进攻的同时，向东北也大量增兵。日本关东军从1934年的三十万，到1938年增至五十万，1941年又增到七十万。日寇对东北抗日联军和东北人民采取了世界上少有的极端野蛮的法西斯政策。

日寇为了彻底消除抵抗和实现殖民统治，采取的措施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军事上进攻，对我抗联部队进行所谓大“讨伐”；二是在政治上诱降，利用升官、发财、女色等手段，利诱那些政治上不坚定的分子为其所用；三是在经济上封锁，为杜绝广大群众支持抗联与，日寇对游击区采取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惨案不断、杀人无数。

1938年深秋，日寇抢粮也是为了切断抗联的口粮，白头山附近的日寇，军力以伪军为主，日本军只有一个步兵中队的兵力，伪军则达到了一个团。

抢粮受阻，鬼子中队长安倍恼羞成怒，他误以为白头山的土匪已经加入了抗联，安倍决定对白头山进行讨伐，他亲自带队挺进白头山。

白头山上日夜加强戒备，鬼子离山寨还有五里多地，山寨就收到了消息，鬼子在村里抓了两个村民带路，村民走得很慢，把鬼子带到了山脚下。

“这里就是白头山？”伪军头目问。

“对，这就是白头山了，我们没上过山，山上尽是土匪，打死我们，我们也不往前走了。”村民说得很坚定。

“太君，怎么处置他们？”伪军向安倍请示道。

安倍看了看这两个村民，“乌塞露（日语：滚蛋”）。”

“太君让你们快滚。”翻译赶紧传话。

“压机给给（日语：冲锋）”。安倍命令大家分散开向山上推进。

白头山上的土匪近来在林子里下了不少兽夹子、挖了不少陷坑，因为枯叶太多、太厚，很难发现，这下子可苦了在敌人，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让山上的土匪们心中窃喜。

被夹子夹到脚的还算幸运，陷坑里面插满了削得尖尖的木头，掉下陷坑的当场毙命。敌人才向前推进不到一里地，就死伤了几十个人。

“大家注意，夹子和陷阱非常多，探路前进。”伪军团长骑在马上高声喝道。这样一来推进的速度就更慢了，命是自己的，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用抢杆子探路。

“他妈的，老子的抢给夹上了。”一个伪军又在骂骂咧咧的。大家对这次行动充满了抱怨。

“团长，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土匪窝在那儿。”有一个伪军发现了山门。

“太君，你看。”团长用手指着山门所在。

“呦西。”部队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安倍一招手，鬼子把准备好的小钢炮都架好。

“哈炮乌（日语：放炮）。”安倍一声令下，几十门迫击炮一时齐发，白头山上顿时硝烟四起。

土匪都躲在暗处观察着敌人的动静，看到鬼子要放炮，陈彪指挥大家赶紧都躲到掩体后面。尽管这样，因为炮弹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还是有个别的土匪被流弹击伤，受伤的土匪马上被抬进附近的山洞里。

足足发射了几百枚炮弹后，安倍才示意停止炮击。

“没什么动静啊，不会都跑了吧。”伪军团长跟安倍说。

“压机给给。”安倍表情严峻。

“弟兄们，给我上。”伪军团长赶紧下令，伪军又开始向山上推进。

陈彪拍拍身上的土，示意土匪们各就各位，在伪军距离山门一百米左右的时候，陈彪突然开火，一个伪军应声而倒。

“放。”随着陈彪的一声令下，山上的滚木擂石一起滚下，毫无防范的伪军顿时死伤一片，大家伙掉头就往回跑。

“八嘎，哈西洽大卖（日语：不许跑）。”安倍穷凶极恶，把一个跑下来的伪军当场击毙。

“不许退。”伪军团长也急了。

“皇军有令，后退滴枪毙，立功滴有赏。”

伪军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多人干脆都躲在树后向山上放空枪。

“停。”陈彪指挥大家不要浪费武器。

这时候鬼子的炮蛋又密集地向山上打来。好几个土匪应声倒地，有几个土匪吓得躲了起来。

“弟兄们，给我往上冲啊。”伪军团长又来了劲儿。敌人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山上猛冲。

陈彪指挥手下进行还击，但效果已大不如前。

眼看山门就要失守，这时候秃头鹰出现在陈彪的身边，“老五，把他们放进来，咱们关门打狗。”

陈彪虽不情愿，但看到鬼子的炮火很猛，暴露的攻击点在鬼子炮火的压制下已经失去了抵抗力，再不撤，只能损失更惨重。

“撤。”

撤出二百多米，陈彪见陈慕云在半山的山洞边等着他。

“文辉，不要急，让他们进山，咱们的机关还都没排上用场呢，你等着瞧，好戏在后头。”陈慕云嘴角露出了微笑。

敌人们可算送了一口气，他们迅速从炮弹炸开的门洞里冲了进来，刚才分散的伪军一时间都集中到了山门附近。

“跟上，弟兄们，今天端了他们的老窝。”带头冲锋的伪军头目这会儿来了精神。

陆续有四五百名伪军进了山寨，眼看前面二百多米就是修得整齐的石阶，却看不到前来阻击的人，伪军们自以为马上就可以轻松地扫平白头山了，刚才脸上的惊恐如今都变成了得意。

当其中一百多人接近石阶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突然后面的凭空出来一个巨大的陷阱，大概有一百多名伪军掉进了陷阱里。

这个陷阱中也都插着尖利的木头，一时间这些木头尖上插着挣扎的伪军，他们哭爹喊娘，肠穿肚烂，其他侥幸没有掉下去的伪军看见这个场面，腿肚子直转筋，脸上毫无血色。

有几个掉在坑边的伪军拼命向上蹦，怎奈坑深两米多，又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物体，他们扒得满手是血也无济于事。看到血淋淋的场面，有一个伪军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离山门不远的伪军掉头就走，在陷阱和石阶之间的伪军慌作一团。就在他们慌乱之时，从树上又飞来了许多用树枝削成的标枪，伪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顿时抱头鼠窜。

原来，这些都是陈慕云当年在山上布置的机关。一进山门没多远，土匪们挖了一个又宽又深的大陷阱，顶上铺了一块巨大的木板，这木板中间薄四周厚，只要木板中间超过一定重量就会塌陷。这陷阱在道路中央，一旦有大量敌人进山，必然会踏上木板，当初的设计，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另外山寨石阶两边的树上也都搭满了用绳索牵引的标枪，只要把后面的绳子砍断，这些标枪就会发射。

被标枪扎中的伪军，死得一点儿也不比掉进坑里的伪军好看。陈慕云带领众土匪从山洞里走出来，看着落荒而逃的伪军，他笑容满面，众土匪则高声呐喊。

兵败如山倒，从山上冲下来的二百多人像丢了魂一样，安倍拔出东洋刀，把从他身边跑过的伪军一刀砍倒。

“八嘎，逃跑滴格杀勿论。”他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啊，”他一不留神，一只耳朵被枪子儿穿了个洞。原来是昊天和独眼龙各带了一伙人悄悄从两侧下了山，迂回到鬼子的后面进行伏击。

擒贼先擒王，昊天远远看着安倍像是鬼子头，瞄着了他脑袋就是一枪，恰巧打在了安倍的耳朵上。

腹背受敌，让山下的敌人也慌了神，山下只剩下二百多鬼子，一下子就有好几十人中枪。

“太君，咱们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伪军团长看着自己的手下死伤大半，心里面也没了脉，要是再不走，没准儿自己今天也要交代在这儿了。

安倍此刻恼羞成怒，拔出手枪准备和山下的土匪较量一番。这时候山上的鼓声和呐喊声震天，陈彪和刀疤脸带着一群土匪冲下山来。

安倍被这场面彻底击溃了，他自己赶紧上马，大喊“太次它依（日语：撤退）。”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大家一看主帅跑了，也都没命的往山外跑，昊天他们就像练习射击一样向逃跑的敌人开枪。

这一仗，山寨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尤其是几挺歪把子机枪和迫击炮让大家稀罕不已。

除了武器必须上缴，搜到的钱物都归个人所有，因为这种奖励机制，没用半天功夫，战场就打扫完毕。

敌人的尸首被陆续拖到北山附近，那里偶有野兽出没，还有吃腐肉的鹰隼。这一仗只死了十几个土匪，受伤的也不多，可以说是一场完胜。

大家按照分工，有的忙着清点缴获的武器，有的忙着修葺设施，还有的在清理尸首。

蓝金龙和陈慕云察看了一番之后，在山腰的凉亭坐了下来。蓝金龙对此役非常满意，“看来鬼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兄弟们，今天打得漂亮，长了咱们山寨的威风，今晚上好好犒劳犒劳大伙。押腰子（黑话：大米饭）管够，浆子就免了，大家还得提高警惕，防止小鬼子杀个回马枪，等熬过这一阵子，咱们大伙好好喝。”

“小鬼子敢再来，咱们还是管杀不管埋。”一个土匪高声地回应着蓝金龙，引来了一片笑声。

战争是残酷的，但正因为残酷，往往让人血脉贲张，这场大胜，会让土匪们身上沸腾的血液持续亢奋一段时间，很多人都意犹未尽，恨不能追到鬼子的老巢杀他个痛快。

战败的一方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他们的心理在逃跑时是恐慌，逃出来后都崔头丧气。

安倍和伪军团长灰头土脸的，谁也不言语，后面的士兵一个个都没精打采。有丢了帽子的，有跑掉了鞋的，还有弄丢了枪的。

因为仓皇出逃，伤号全都被扔下了，一千人的队伍，如今回来了不到三百。安倍心里又恨又悔，恨的是伪军战斗力太差，一点儿不争气；悔的是自己太过轻敌，这一仗完全没有准备好，因为不熟悉环境，不了解对手，造成了惨败。

而更让安倍后悔的事情还在后头。原来，安倍出兵的消息被抗联知晓后，抗联迅速做出反应，也派了一直队伍直击鬼子的据点儿。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大量武器装备和补给成了抗联的战利品。

当安倍返回，看到欢迎自己的竟是一片死尸，他暴跳如雷，“八嘎！”他抽出自己的战刀疯狂地砍路边的树木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当他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的时候，他解开自己的衣领，颓废地瘫坐在地上，他的脑海里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因为这次严重的失误而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白头山上的聚义厅里笑声朗朗，大家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们回忆着战争的场面，有说有笑。他们为自己的得意之举沾沾自喜，又对敌人的拙略表现而哄堂大笑。

陈彪和昊天亢奋的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大家对陈慕云和秃头鹰更是赞叹不已，这样一场完胜的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胜利往往是容易冲昏头脑的，蓝金龙、刀疤脸和独眼龙都觉得应该大肆庆祝一番。陈慕云和秃头鹰到是非常冷静。

“大哥，这次我们之所以能够大胜，完全是因为鬼子对我们的环境不熟悉，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而且我们的一些土办法更是出乎他们预料。经过这一次，鬼子对我们已有所了解，所以咱们还得加强防范，做好艰苦战斗的准备。”陈慕云对形势并不乐观。

“老三，咱们白头山地势险要，山中地道多，这一次鬼子只是尝到了陷阱的苦，下一次再来，让他们再尝尝咱们的神出鬼没。你就放心吧，如今抗联才是鬼子的心腹大患，他们能有多少精力来对付咱们，我看他们吃了这次大亏之后，也不敢轻易来犯了。”蓝金龙对白头山的险峻充满了信心。

“天不早了，都早点儿回去休息吧。”蓝金龙有些乏了。

陈慕云带着秃头鹰、陈彪和昊天来到自己的住处，又对今天战斗进行了一番总结。假想敌人如果再次来犯，该如何应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家一致认为信息对制定作战方案至关重要，所以要继续加强侦查。

昊天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兴匆匆地想把今天胜利的经过说给婉婷听。

“婉儿，今天咱们把小鬼子们打的望风而逃啊，鬼子头目的耳朵中了我一枪。你这个师父真不赖，要是没有你教我，估计我可打不中。”

婉婷面无表情，昊天看到婉婷不理自己，赶紧问道“婉儿，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呀？你们全副武装地打鬼子去了。我和嫂子两个妇道人家躲在山洞里面。外面炮火连天，我俩担惊受怕的，尤其我现在有孕在身。你到是杀的兴起，谁来管我们娘们啊。”

婉婷自从近距离感受到杀人的血腥之后，再也不觉得打打杀杀刺激了。每当她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如鲠在咽，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希望和丈夫尽早脱离刀光剑影的日子，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营造一个安稳的环境。

“当初你还说自己要做一丈青呢，现在知道打仗不是好玩的了吧。”

“是啊，都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活该倒霉行了吧。”两人有些话不投机。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昊天将婉婷揽入怀中。

“婉儿，我知道我对不住你，让你跟我受苦了，怪我没有把艰难险阻给你说清楚。如果你要走，等过一阵子，稍微安全了，我送你回去。”昊天也觉得当初任着婉婷的性子，带她出来是自己的错误。

“天哥，我知道，当初都是我异想天开，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上次我见到那个伪军死去的样子，我才知道杀人原来并不好玩，最近脑子里还常常会出现那个场面，至今我还后怕。天哥，要不，为了咱们的孩子，咱们回家吧。大伯会谅解的。”婉婷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婉儿，你说的我明白，可现在山寨正是危难之际，我能为了咱们自己的安危说走就走吗？”

婉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靠在昊天的怀里，闭着眼睛任由泪水不停地流。

战争夺走的是家庭的幸福和生活的平静，昊天和婉婷卷入战争之后，他们的痛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