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鬼询问你身份的时候,回答还是沉默,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趴在桌子下面的我,正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回答,意味着暴露;沉默,意味着稍微能晚一点暴露。这么一分析,好像也没啥可纠结的了。
虽然看不见,但我敢确定鬼正朝我的方向望着。我鼓足勇气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正气凛然的大声回答:“我,抓鬼队队长!”
鬼站在原地没扑过来也没逃跑。月光透过窗户给他的身躯镶嵌上一层银边,我看不清它的脸。不过我却是迎着光的,他肯定看得清我。
李叶没动静,许文彬也站起来了,直截跟鬼摊牌:“你是鬼不?我们可是捉鬼队的!”
估计这个名号把鬼震撼了,它似乎蒙了,在咂摸许文彬说的这个词。我急忙趁热打铁:咄咄逼鬼的发问:“你是周中琪的鬼魂吗?”
许文彬在我说话的时候靠近我身边,悄悄捅捅我:“我觉得不能吧,你瞅他也不像个小学生啊。”
许文彬说的很对,鬼的身材虽然不算魁梧,但绝对应该是个成年人。难道是我们的情报有误?传说中教室里的幽灵并不仅周中琪一人?
鬼还是没说话,就那样看着我们。这跟我们预想中的情节相差甚远。我们认为,它会先坐在我的位置上,被图钉扎到屁股疼的跳起来,然后许文彬一把粉笔灰迷了它的眼睛,趁他揉眼之际我用水气球拍到他脸上使粉笔灰和成泥彻底封住双目,借此机会三个人抽出板凳条施以制服性的打击。可眼前的这种僵持状态,确实让我们无计可施。
也不知对峙了多久,鬼幽幽的开口说话了:“我就是周中琪,你们认识我吗?”
鬼如此平静,我腿肚子有点转筋,气势立减,毫无意识的套起了近乎:“我……当然认识,你得病的时候我还给你送过礼物呢。有个用纸叠的小坦克,你看着没?”
许文彬也在一旁应和着:“我给你做了一张贺年卡,上边圣诞老人是我画的。”
我继续补充:“还有一个我们的好朋友李叶,送了你一只蜻蜓标本,”说完,又画蛇添足的着补了一句,“李叶可没在这啊!”
鬼点点头:“谢谢你们……”
我和许文彬很有教养:“不用谢!”
这段对话过后,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这次轮到许文彬先忍不住了:“你真是鬼吗?”
鬼好像站累了,坐到最近的椅子上:“嗯,我现在就是个鬼。”
许文彬向后退了小半步:“那你在这里干什么?鬼不都应该去阴曹地府吗?”也不知道他从哪部电视剧里学的这些词。
鬼轻轻地笑笑:“谁告诉你鬼会去阴曹地府的?”
许文彬扬扬脑袋:“还用告诉啊,傻子都知道。”
鬼有些无可奈何:“我不愿意去,我就喜欢这里。”
我接过话茬:“那你也不应该把桶里的水整埋汰啊,上次我因为这个都挨咱班老师说了。”
鬼很意外:“啊?是吗?你也是星期三值日?”
我对他解释:“我们班是两个人一组,一个月轮一回,不一定星期几。上次你把水弄脏就赶上我值日。我都让咱班老师留下找家长了。”我添油加醋的想让鬼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愧疚感。
鬼说:“那对不起了,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们班挺特别呀,周中琪是每周三值日,一个礼拜就能轮到一回。”它好像伤心起来,“也是星期三做值日的时候病倒的,再也没回到过这间教室,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许文彬立马听出破绽:“你不就是周中琪吗?”
鬼被他问的一愣:“呃……我就是周中琪,没错,我是。”
我突然感觉鬼在逗弄我们玩,伸手抄起放在地上的水气球:“你走吧,以后不许再来咱班教室捣乱了!”
鬼将头侧了过去,我能够看到他鼻子的曲线:“恐怕不能答应你们,我挺舍不得这里的。”
许文彬把板凳条举了起来:“那不行,这是我们班的教室!你不能来搞破坏。”
鬼轻轻的抚摸着面前的课桌:“你看我像来搞破坏的吗?我一进来就收拾卫生,擦黑板,拖地。我喜欢这里,会爱护这里的。”
我也亮出了武器:“你把清水都弄脏了,害得我们挨骂!”
鬼淡淡的回答:“我道过歉了,而且以后我会注意,把桶里的水换掉。”
我立刻给它否定掉:“不行……”却没找到更充分的理由。
鬼突然反问:“你们是这个班的学生吗?刚换到这间教室吧?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家长得多担心啊,快回去吧。”
它太小看捉鬼队的决心了,我和许文彬依然保持攻击的架势:“你不走,我们就不走。”
鬼又把头扭回来,看着我们:“你们还小,真不懂做父母的心。”
它的话越说越不对劲,你周中琪不过比我们高一年级,装什么小大人呢?可还没来得及反驳,鬼继续说话了,有点像自言自语,“这么晚回去肯定得被家里大人收拾了吧,你们想过周中琪的爸爸妈妈明知道他回不来了,也在一直等着吗?”
许文彬再次强调:“你就是周中琪!”
鬼苦笑着嗯了一声:“我就是周忠琪,你们快回家吧,我保证以后都把桶里的脏水换掉。”
我和许文彬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是该冲上去跟它搏斗将其制服,还是应该听她的话离开呢?鬼看我们执执拗拗的,站起身说:“要是你们听话,以后有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实现。”
我和许文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你胡扯!”
鬼伸手指着一张第三排的书桌:“我是鬼,鬼都有法术的。下个礼拜三放学的时候,把你们的愿望写在纸上放在这里,我就能收到。”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我的座位!”
鬼略显惊讶:“这么巧?周中琪以前也坐那个位置。那你记好了,周三放学把纸条放在你的桌子上。对了,我忘了你们每周会调换座位,不管换到哪排都放在你自己的桌子上,我能看得到。”
我们两个将信将疑:“你保证没调理我们俩?”
鬼又坐了回去:“你们可以试一试,如果我骗你们,你们可以来抓我。我是鬼,你们是捉鬼队呀!”
姑且把它这句话当做对我们的认可,我和许文彬点点头,离开了教室。一路上两个人默不作声,谁也没有害怕,只不过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教学楼的大门竟然没锁,我们径直走了出去,快走出操场大门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心里缺的到底是啥——李叶还在教室里呢,我俩给他忘了个干净。
我和许文彬大惊失色,悲观的猜想鬼会不会把我们俩哄骗走了,削弱了捉鬼队的实力以便于单独加害李叶。正想跑回去救他,他却睡眼惺忪的从教学楼里晃**出来。
我赶紧问:“那鬼没把你怎么地吧?”
李叶揉着眼睛:“哪有鬼呀,我睡着了,你俩也不叫我一声!一个叔叔把我送出来的。”
我和许文彬面面相觑。
捉鬼敢死队的唯一一次行动就这样结束了。那天最恐怖的经历就是——半夜回家,直到今天我也不敢回忆呀。
又到了星期三,我和许文彬李叶郑重的把写着自己愿望的字条留在我的书桌上。李叶的纸条上写着:希望他爷以后不再揍他;许文彬的愿望是画出和周中琪一样漂亮的画;我则虔诚的期望我的爸爸妈妈能够重新开口 交谈。
次日清晨,卫生角的水桶里装满了干净的清水。我的书桌里多了三样东西,一个刚好能塞进裤子里包住屁股的海棉垫子、一本素描画册和一只信封,信封上写着:不要拆开,请交给你的父母。
李叶说:“垫子很管用,挨打的时候偷偷垫上,果然不疼了。”
许文彬明白了美术其实也是一门科学。
我把信封给我妈的当天晚上,三口人围坐在饭桌前吃了一顿久违的晚餐。
鬼帮我们实现了愿望,捉鬼敢死队降服了它,大获全胜……
后来,我给鬼写了一封感谢信,还留下一袋虾条作为报答,又在感谢信中写下了我们三个人更多的愿望。鬼回信说,虾条很好吃,但下回有好吃的还是让我们自己留着吧。三个贪心鬼的愿望不可能全部实现,它会仔细筛选然后,等期末考试的时候用我们的成绩单来兑现。
李叶有点失望,不过许文彬早已沉浸在画画的快乐中心无旁骛。至于我,每天能没有顾及的回家足够我乐呵一阵子了。
快期末的时候,鬼在我的课桌上留下一张纸条,让我们三个去找打更的周爷爷,他有东西要送给我们。
我和李叶许文彬焦急地熬到放学,又在操场上玩到打更大爷上班的点,一起冲进收发室找他。周爷爷出来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纸盒子,说:“这是周中琪最后送给你们的一件礼物。”
我们惊讶的问:“你也认识周中琪?”
他笑着回答:“当然了,他是我孙子,我是他爷爷。我岁数太大啦,干不动了。他爸他妈要去南方,我也跟着享享福去。对了,我孙子病倒那天,兜里还揣着班级的钥匙,他爸一直也没给你们送去,你们拿好交给老师吧。”说完就笑盈盈地拉开门回收发室了,开门的一瞬间我们学校另一位打更大爷对周中琦的爷爷说:“老周,你这一不干,我晚上就没法偷懒睡觉喽!”
周中琪的爷爷说:“过两天还得来新人呢,你跟他好好处处关系,一样。”
另一位大爷说:“每天都是我睡觉你巡夜,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实话,自从上次我半夜在三年五班那间教室看到鬼影,现在晚上还不敢自己上楼呢。没有你我可咋办呐!”
周中琪的爷爷半开玩笑的说:“我不在,肯定就没鬼了。那鬼呀,都是我放进来的。”然后随手关上了收发室的门。
打开纸盒,里面放着一架纸折小坦克,一张手绘贺年卡,和一只蜻蜓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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