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夜、大护法

黄妈妈手里托着药丸,看着眼前两条体魄强健的大汉,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小黄皮子不合时宜的剧烈咳嗽起来,才将黄妈妈从发愣的状态中拉出。

黄妈妈赶紧蹲下身抹擦黄皮子后背,费了好大劲才帮他把呼吸调匀。卖大力丸的汉子见缝插针的说了一句:“大嫂子,你家这孩子……不太好哇。你先回去试试药,再自己琢磨琢磨吧。”说完,又塞给黄妈妈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儿,回去收拾东西离开了。

当天晚上,小黄皮子吃过饭,再次发起低烧。黄妈妈把他安顿上床,盖严被,想起了白天花六分钱买的两粒包治百病无病强身的十全虎骨大力丸,合计了一下,倒杯水,就想往小黄皮子嘴里灌,正巧被黄爸爸瞧见。

黄爸爸是个上过学的人,他看到那两颗黑不溜秋的东西,不禁起疑:“你给孩子吃的是什么呀?”

黄妈妈较不准老公对大力丸的态度,手一抖,水都溅了出来。她赶紧擦了擦,怯生生的回答道:“啊?药哇……”

黄爸爸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更奇怪了:“中药吗?医院给开的吗?怎么以前没见大夫开过呀?”

黄妈妈想解释,张开嘴却语无伦次:“呃,就是……就是那个……”

黄爸爸一把将大力丸抢了过去:“到底什么药?说明书呢?给我看看!”

黄妈妈还想支支吾吾的搪塞,可拿不出证明药丸身份的东西,黄爸爸当时就明白了一多半:“上哪整的野药你就敢给孩子吃?这是能胡乱吃的东西吗?愚昧!”说完大发雷霆,把大力丸给扔了。

平时黄爸爸在家就很有权威,又有些嫌弃黄妈妈是农村妇女,没有文化,黄妈妈从来都唯唯诺诺不敢顶嘴,这次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黄爸爸将药甩进下水道。

黄皮子哼哼唧唧发了半宿烧,直到后半夜体温才算退下去,隔天一早,却水米不打牙,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黄爸爸上班前给黄妈妈留了钱,让她再带孩子去医院看一看,哪怕这回用点贵药。末了又严肃地叮嘱道:千万不许找那些胡说八道连蒙带虎的蒙古大夫和江湖游医,要是让他知道还整门歪道的事儿,打折你个败家娘们儿的腿。

黄爸爸走后,黄妈妈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儿子再次去到医院。当时的医疗条件跟今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医生还是一心一意为患者着想的。他对黄妈妈说,小孩百日咳不算疑难杂症,犯不上动不动就找大夫。况且儿童抵抗力不比大人,经常上医院倒容易交叉感染。

黄妈妈让医生说得失了主心骨,只好带孩子回家。当经过昨天买大力丸那个路口的时候,小黄皮子再次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咳得势如猛虎,要不是嗓子眼有限,估计能喷出整个肺子。

黄妈妈手忙脚乱的手绢给儿子擦嘴,费了半天劲才将状况止住。她例行公事的一顿唉声叹气,突然有过路的行人提醒她:“大嫂,你东西掉了。”她下意识往脚边一瞅,地下躺着张纸条,是昨天卖野药的汉子塞给她的。黄妈妈捡纸条,看了眼儿子,心一横,拦住了给她提醒的路人:“大兄弟,我不认字。麻烦你给看看这上头写的是哪个地方呀?”

顺着路人指点,娘俩走了半小时,终于在市郊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找到一座破旧的小院。院门紧闭,黄妈妈敲了半天,一个梳着疙瘩咎的小老太太才推开条门缝探出头:“找谁呀?”

黄妈妈把纸条一亮:“带孩子看病的。”

老太太斜眼打量了母子一番:“什么病?”

黄妈妈立刻回答:“咳嗽老也不好。”

老太太没接着说病,反而像审犯人似的问:“怎么找到这儿的?”

黄妈妈急忙解释:“昨天有两个卖大力丸的大兄弟让我来的。”

没想到老太太听罢冷冷丢下一句:“看病上医院,找错地方了!”不由分说将门狠狠关上。

黄妈妈一愣,拍了两下门,隔着门板追问:“大娘,你知道这纸条上写的是哪吗?”

老太太答非所问:“你走吧,这没大夫!”便再也不出声了。

黄妈妈吃了个瘪,只好垂头丧气带孩子离开。刚出胡同口,却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鬼鬼祟祟的从背后叫住:“带孩子瞧病那个,你等会……”

黄妈妈疑惑的停住脚步,没搭腔。中年妇女小跑着追上来,埋怨道:“干啥走那么快啊?你不是给孩子看病吗?看病跟我走吧……”

黄妈妈一脑门雾水,怯怯的嘀咕一声:“这不是没有大夫吗?”

妇女依然谨慎:“刚才怕你是……是联防的。”话到嘴边留了半句,“行了,跟我来就行。”

黄妈妈吓了一跳,不就是瞧个病吗,至于怕联防的吗?好事不背人,背人肯定没好事!她下意识伸手将小黄皮子揽在身前:“我……我们不看了……”

话没说完,小黄皮子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咳了起来。黄妈妈彻底慌了手脚,又是拍胸又是捶背。

中年妇女也不多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一直看到黄妈妈使尽浑身解术,最后气急败坏的摇晃着小黄皮子肩膀,歇斯底里半带哭腔的嚎着:“小祖宗,你到底想怎么地,想怎么地啊?”的时候,才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瓷瓶,拔下塞子,也不管黄妈妈同不同意,一捏小黄皮子下颚,将瓶口塞进他的嘴里。

黄妈妈一愣,赶忙上前阻拦:“你……你干啥啊?”

妇女不慌不忙:“我也是当妈的,看不了孩子遭罪。你就试试我这药灵不灵吧。你要觉得灵,就带孩子跟我看病去!”说完,又对小黄皮子说,“听话,喝了病就好了。”

细长的瓶嘴几乎顶到咽喉,小黄皮子咕噜咽下去一大口。黄妈妈看看妇女,又看看儿子,不过一两分钟的光景,咳嗽还真被镇住了。

妇女十分得意:“这下信我了吧?跟我去看病吧!”

明眼人都知道,病急乱投医肯定不是正确的选择,不过那是因为事没摊到身上,何况黄妈妈连明眼人都算不上。于是,半推半就的跟着妇女走了。这女的还挺爱唠嗑,路上滔滔不绝的向黄妈妈拉着家常,先打听了黄妈妈的基本情况,又说自己姓章,还特意强调姓的立早章,是个寡()妇,家里有两个男孩,现在都让婆婆带着。说着话,重新回到了那间小院外,看看四下无人,三长两短的拍拍门板。

折页“嘎吱”一声,刚才那个小老太太看也不看她们的直接开完门回了屋。章寡()妇先把黄妈妈母子推进去,转身把门闩好,才领着他们走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下的椅子上就坐。

黄妈妈越来越好奇:“他章婶,大夫呢?”

章寡()妇先是扭动身子“唉”了一声,然后神秘的反问:“你是真看不出来啊?你家孩子得的,是大夫能看得了的病吗?”

黄妈妈被她问懵了:“大夫不就是看病的吗?”

章寡()妇连连摇头:“我跟你说她黄婶,有的病是病,大夫能看。可你家孩子这病医院给看好了吗?要是看得好你还用找到我这来?也不怨人家大夫没能耐,是因为跟本不对卤子!”

黄妈妈越听越迷糊:“咳嗽不找大夫还能找谁呀?”

章寡()妇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咋听不懂好话呢?要是打针吃药啥病都能好,那怎么还病死人呢?人都有该死的的时候,这叫命!大夫再厉害他不也没办法嘛!”

黄妈妈倒吸一口冷气:“啥?你说俺家孩子这病治不了,要死了……”

章寡()妇赶紧打断她:“啧,你着什么急啊?瞅你家小子多好,你怎么胡说八道的?我的意思是,大夫不拿这孩子没辙吗?所以他得的不是病。可好好的孩子还这么小,命还没到头呢。那你说,他这是咋回事儿呀?”

黄妈妈被彻底的绕糊涂了:“是……是啊,咋回事儿啊?”

章寡()妇一拍大腿:“唉!这孩子身上,是业!”

“叶?”黄妈妈看看槐树上的叶子,完全没听明白。

章寡()妇卖力的解释道:“对!说白了,就是人活这一辈子会遇上的坎儿!”

“哦……”黄妈妈终于捋出了个大概,“你是说俺家孩子是命里有这么一道坎儿?”

章寡()妇长出一口气:“你可算转过磨儿来了!孩子命里该着的事,你打针吃药能管用吗?”

可黄妈妈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那……他章婶,你的意思是不用治病了,把扛过去就行?”

章寡()妇终于被黄妈妈的“无知”搞无奈了,她蹦竟然被逼出一个文词:“愚昧!”

黄妈妈不禁全身一震——黄爸爸经常用这个词汇数落她,此刻章寡()妇也这样说她,让她感到自己特别的渺小与无助。她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章寡()妇挺直腰杆,义正严辞的说道:“消业呀!”

黄妈妈仿佛看见了曙光:“怎么个消法?”

章寡()妇得意的朝屋里一指:“哎——你这才问到点子上。老天爷知道咱们人世间的苦太多了,派来一位苦救难的活神仙下凡。看见刚才那位给你开门的老人家了吗?她可不是普通人!她就是活神仙派到咱们这个地界的大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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