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彷徨（下）

深夜，黄色的巨大圆月高挂天际，将整片爱琴海染出一片耀眼的银色。

罗宾和他父亲罗成的居所坐落在山腰处，放眼望去便能将山下已经荒废了的古城和远方的海湾尽收眼底，因此在每天晚饭后，一家人总会在凉亭中乘凉，用一些轻松的闲谈来打发掉睡前的时光。不过在今天，或许是有罗宾暗示的缘故，李早早便把玛莎和塞西莉娅支开，把时间单独留给罗宾和他的父亲。

此刻，坐在罗成亲手编制的藤椅中，罗宾恭敬的为父亲泡上一杯茶后，略有些揣测的低声说：“爸……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

“你是想离开了吧？”

身为罗宾的父亲，罗成虽然在罗宾八岁那年便远赴水星从事矿业开采工作，但对儿子性格的了解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

知子莫如父，罗宾这几天里的状态罗成早就已经看在眼里。虽然罗宾什么都没说起过，但是罗成却明白，地球太小了，小的根本留不住自己的这个好儿子。

“……”罗宾没料到父亲第一句话就点出了自己这几天中一直在徘徊着的念头，这顿时让他的思绪因父亲的这一句而被全部打乱，连原本想问些关于母亲的话，都变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而看着儿子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罗成和蔼的一笑，轻轻拍了拍罗宾的肩膀：“你比我能干，你是共和国的英雄，你为共和国打赢了一场原本有可能会输掉的战争，你甚至为共和国赢得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美妙未来。所以我早就已经明白，你的人生已经不再属于我、或者是塞西莉娅，而我也不该成为禁锢着你的负担。”

“爸，我不是想说这个”听到父亲这么说，罗宾顿时慌慌张张的想要解释。

“不用解释，我明白的。”罗成端起罗宾亲手为他泡的红茶，满足的轻抿了一口后微笑道：“我也年轻过，我也曾有过雄心壮志，所以明白你这段时间在为什么而困扰……”

说到这里，罗成似乎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但很快，他便抛掉了脑中的那些已经深藏许久的久远记忆，接着说道：“作为一个已经准备颐养天年的父亲，我当然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在自己的身边，能看着他结婚，看着他生孩子组建新的家庭。但是我也明白你肩上的责任，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强留你这样一个不败的将军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种地，所以……假如你想走的话，那就走吧……不用担心我，我还不算老，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只要你有空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我就行了……”

“我……”

父亲此刻的真情流露让罗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眼眶通红，但出于男人的自尊，他却不得不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端着茶杯一声不吭的坐在父亲的身边。

“臭小子～”看到罗宾此刻的这副样子，罗成突然用力在罗宾的后脑上来了一巴掌，笑骂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初老子都能把你一个人丢在火星城瓦尔德跑去水星开矿，你这大将军到是丢不下我了？我还没你想的那么没用，虽然说打架我是打不过你了，但把大家分别丢在水星这种烂地方的话，你小子绝对会比我死得更快。”

“呵呵……”父亲这宽慰的话顿时让罗宾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而心中的抑郁，也随着父亲的这句笑骂烟消云散。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这番话化解了罗宾心中的愧疚，让他的心思也渐渐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念头。此刻，趁着父亲心情不错，罗宾便大着胆子，突然问出了一直以来都没敢问出口的一个问题：“爸……我的母亲到底是谁？她……她还活着……是吗？”

自从很小的时候因问起母亲而引得罗成勃然大怒后，罗宾就一直没敢问起过有关母亲的问题，再加上自八岁后就一个人生活，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多少有些生疏，所以有关于母亲的疑问，罗宾便一直埋藏在自己的心中。现在，他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后，父亲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排斥这个问题了，他刚才那豁达的表现，也给罗宾增加了一些信心，让他终于提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时过多年，当再次触及这个问题时，罗成的反应依然如当年那般激烈。

“是谁告诉你她还活着的？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知道了什么～”罗成毫无预兆的摔掉了茶杯，如愤怒的公牛一般喘着粗气，揪着罗宾的衣领大声质问。

“爸……你这是……”罗宾被这一幕弄呆了，他没料到刚才还温和无比的父亲居然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本来，在听过父亲刚才的话后，他心中对这个一直没问出口的问题已经看得很淡了，在他看来，就算在很久以前父亲在霍夫曼帝国有什么过往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每个人都年轻过，而男女之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但现在，看着父亲那如被触犯了逆鳞一般的模样，罗宾突然意识到，或许事情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莉欧娜说的是对的，当年父亲和莉欧娜的父亲马丁?赫维会落魄的返回地球必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隐情，而他的母亲，或许也并不是因为一些简单的原因而和他们分开。

“这不是你该问的～”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罗成一把推开了罗宾，语气生冷的大声道：“老子的事还用不着你管，你只要你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就够了～”

“我为什么不能问？难道一个孩子不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小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父亲这一反常态的表现让罗宾越发迫切的想要了解真相，从小独自生活的经历让罗宾比任何人都更在乎自己的亲人，他一直以父亲为榜样，试图让父亲为自己而骄傲。现在，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但是当他发现父亲依然生活在对过往的痛苦追忆中的时候，罗宾几乎是本能的想要站出来，去为父亲解决那段一直困扰着他的追忆，以及曾经有过的遗憾。

“你……”

“我知道，你曾和马丁?赫维坐同一艘船回到地球，我知道你曾是九星共和国的重要创始人之一，我还知道你曾在霍夫曼帝国工作过，而我的爷爷，曾是大航海时期第一次星系远征的重要参与者，而当时第一次远征的目标星球正是霍夫曼帝国的首都北极星星系～”

为了让父亲吐露真相，罗宾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莉欧娜曾告诉过他的那些事。而这些，罗宾本来并不能确定是否是真实的，但看着父亲现在的样子，他却开始确信莉欧娜所说的或许是真的，他的父亲或许真的曾在霍夫曼帝国有过一段故事，而他的母亲也未必像他的档案记录中所说的那样已经逝世。

“……”

罗宾并不知道他此刻的这番话对罗成所造成的冲击有多么巨大，而也正是这一番话，让罗成意识到了罗宾目前在共和国的地位，以及他已经不是孩子这一个事实。他开始明白，对罗宾这个优秀的出人意料的儿子，他已经没办法再像很多年前那样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了，以罗宾目前的地位，就算不通过他，也一定能调查出很多他极力隐瞒的真相，并终究会走上那条他一直试图让罗宾避开的道路……

静默了许久之后，罗成突然苦笑一声，无力跌坐在藤椅中：“是那个女孩告诉你的吧……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认识马丁?赫维的女儿……”

“莉欧娜……她真的来找过你？”听到父亲终于愿意开口，罗宾立即迫不及待的追问。

“是的……她说要调查她的身世。而她的身世……”罗成无奈的苦笑：“她的身世真的很难解释，我虽然知道一些，却也并不详尽。而且连马丁?赫维都不肯亲口告诉她，那我这个稍微知道一点情况的人又怎么敢乱开口。所以，我只是提到一点我当年在霍夫曼帝国生活时的情况，却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这些话告诉了你。这……难道真的是天意？”

“那……那到底……”

“你的母亲……她确实有可能还活着……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确定……当年我们离开的太匆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准备，甚至我带你走也只是我个人的决定，你的母亲并不知情……”对往日的追忆让罗成苦痛的闭上了眼睛：“我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你的母亲，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对她感到愧疚，当年，我甚至没有与她告别便离开了，甚至还偷偷带走了你。我不知道这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我更怕你去找她，怕告诉你真相后你会因此恨我……”

“那么说……”罗宾怔怔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这么说……我的母亲或许真的还活着？就在霍夫曼帝国？”

“……”看着罗宾急切的眼神，罗成苦涩的仰起头，眺望着高空中的圆月：“假如你要去找她的话，那么就去吧……这是我欠她的……也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