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困扰的大难题换个思路就不再是难题

张居正留了后手,但应该说是预防性的,他也有辅佐高拱实行新政的良好愿望和积极行动。

高拱复出后,解决了海瑞的问题,余波刚平——海瑞大骂“举朝皆妇人也”引起众怒,高拱不得不协调平息,一个突发事件又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起由争风吃醋引起的叛逃事件。

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叫“三娘子”,这个女人国色天香、聪慧过人,她是部落首领俺答的外孙女,被许配给了她的表哥也就是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为妻。可是,作为外祖父兼祖父的老俺答,垂涎三娘子的美貌,硬生生夺孙所爱,据为己有!

简单说,就是爷爷和孙子争风吃醋。

把汉那吉拿他的祖父没有办法,又不甘心,一气之下,跑到宣府,叩关降明。这相当于敌国的王子叛逃过来了。

这样的事情,过去也曾经发生过。

也和俺答有关。那次是因为他的儿媳妇和自己的“警卫员”通奸,被老公发现了,于是就跑到大同叩关请降。当时高拱、张居正者辈,权不我操,只有旁观的份儿。彼时是严嵩当国,对这件事的处理不太妥当,大失国格,引起了不少议论。高拱和张居正当时也私下议论过,对当局那样的处理,“为之齿冷”!

现在,又一起桃色韵事引发的叛逃事件摆在了面前,该怎么办呢?

根据上次的教训,这个叛逃而来的把汉那吉,不啻是烫手的山芋!

为什么这么说呢?和当时的“国际”力量对比有关。

这么说吧,大明帝国从建国之日起,就一直受到北方少数民族部落的威胁、侵扰,历届领导人都为之头疼,威胁帝国最有名的就是鞑虏和建虏(满洲)的两支。为了抵御入侵,帝国在北边设立了辽东、宣府、大同等九镇,谓之九边,或许可以理解为现在所说的九大军区。

在高拱、张居正生活的年代,满洲还不太成气候,心腹大患是所谓的鞑虏,而其中最大的部落,就是俺答部。

高拱、张居正还是中级干部的时候,俺答曾经率兵突破重重防线,围困北京。以后,俺答部又多次兵临城下,堂堂天朝大国的首都,动不动就要戒严。宣府、大同及再向西的一些地方,包括今天的长治一带,更是天天受到俺答部的侵扰抢掠,成了他们不花钱的供应基地!

另一方面,帝国的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了北部边防,可还是不能保证北边的安全,岂止不能保卫边防,连首都的安全也保卫不了!

什么原因呢?军队腐败是一方面,但制度安排是更重要的一个因素。简单地说,确保子孙后代永远把持政权是第一位的,制度设计上以防止内部夺权、威胁政权为最高原则。所以,有时候不得不牺牲效率、公平,不得不支付代价。对外作战每每失利,就是代价之一。

那么多的兵力,那么多的防卫设施,那么频繁的战事,都是要花钱的。国库里的钱,都花在这上边,还是不够。张居正曾经算过一笔账,大体上说,把国家所有的收入都投到北部边防上,还有40万两银的缺口!这个缺口相当于全国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

可以说,这个问题,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执政当局的心上。张居正在他的施政纲领中就明明白白地说,“当今之事,其可虑者,莫急于边防”;应该日夜筹划的,“亦莫急于边防”。

屈辱、焦虑、不安,折磨着每一个有责任感的高级干部。

张居正就在给朋友的信里感叹说:“民力已竭,费出无由;日夜忧之,奈何!奈何!”

战,打不赢、撑不住;和,不敢、不能。

这不是死胡同吗?

连张居正这样精明的领导人都连连发出“奈何奈何”的感叹,就是在死胡同里钻不出去的感觉吧?!

高拱复出,任内阁二把手兼吏部部长,虽然不是首相,但实际上他是中央的领导核心。既然是核心,那高拱就不得不将抵御鞑虏、加强国防这件头等大事视为己任,一上任,就着手革除宿弊,并且首先把眼光放在军事领导制度和干部制度改革方面。

当时的军事首脑机关是兵部。按照六部每部一部长、二副部长的“祖制”,兵部历来也只能配副部长二人,都是进士出身逐步升迁的文官。平时,他们很少巡阅边务,接触部队。但是,一遇边防总督(相当于大军区司令员)缺员,按惯例就要兵部副部长去顶补,进士出身者过去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军事工作,上任后根本不谙边务,只能是事倍功半。高拱改革体制,冲破祖制,在兵部添设两名副部长,这两个人不理部务,职责就是巡阅边务,了解下情,做到对边防险隘、虏情缓急、将领贤否、士马强弱都熟悉起来,这样边务有人专管,总督缺员即可往补。

高拱还认为,“兵乃专门之学”。军事是专门之学的说法,现在大家都不否认,可是当时认识到的人不多,所以在干部选用上,和其他五个部是混同的,兵部系统用人没有特殊资格限制,优秀将才又常常调任,为此高拱建立了选将备才制度,并规定不得随意调动到其他部门,还特意选拔边防地区出身的干部到兵部任职,一旦有情况,可以让他们挂帅出征。

在加强边防将帅力量的同时,高拱又注意到边境地区在防卫上有重要作用,但是长期以来,充任这些地方官的不是杂流,就是受到处分发配去的干部,这怎么行呢?高拱于是改革边境地区干部选用制度,择年力精强、才气超迈兼通武事者充任,以三年为期,比内地超等升迁。若有军功,破格提拔。按照高拱的话说,对于这些干部“惟以治效,不循资格”。

经过这些改革,防务上大大加强。这一年,鞑虏厉兵秣马了半天,也未敢轻举妄动。

但是,不动是相对的,动是绝对的。按照某种解释,也可以说部落的领导很重视子民的人权——生存权,为了生存,部落的兵马也得动!不侵扰中国,他们的衣食问题难以解决啊!

高拱自然清楚这一点,他继续殚精竭虑地在筹划加强边防的措施。

正在高拱为解决边防问题殚精竭虑时,遥远的蒙古草原上却上演了祖孙争夺一位美女的桃色活剧!并因此给解决困扰大明帝国百余年的心腹之患带来了转机!

这个时候,北部边防最重要的大军区宣化、大同是由中央领导核心高拱选派的老同学王崇古担任总督,宣化的地方行政一把手和王崇古是老同学,叫方逢时。他们赴任前,相信高拱应该和他们进行过推心置腹的谈话,所以他们对高拱的想法比较了解。当叛逃过来的王孙把汉那吉要求政治避难时,王崇古和方逢时决定接纳,并火速将这个消息报告中央。

报告一上来,中央一片哗然!主流意见是:敌情叵测,不能贸然收留把汉那吉,否则后果难以预料。两位爱国主义思想特别强烈的“议员”,当即就提出了弹劾方巡抚的议案。

高拱却另有想法,他下决心要解决这个困扰当局百余年的大难题!

一定会有人问:既然是困扰当局百余年的大难题,解决起来一定不那么容易吧?

是不容易,但是未必就真的很难。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受到意识形态的、狭隘爱国主义的约束,一般人要么无识见,认识不到;要么认识到了,没有魄力去触及罢了。

什么意思呢?

简单说吧,俺答率兵内侵,并不是要推翻大明王朝取而代之,他所要求的是开放边贸。因为塞外荒凉之地的游牧民族,粮食、布匹、锅碗瓢盆这些生活必需品奇缺,需要从大明获得。如果能够开放边贸,也就是当时所说的互市,他们就可以拿马匹牛羊交换。但是,大明不答应开边贸,所以他要获得这些生活必需品,就只能通过战争抢掠。那一次打到地坛,围困首都,他提出撤兵的条件也就是要大明同意开边贸。而且,俺答还有点儿了解大明国情,他把自己摆得很低,说是请求“封贡”“互市”,意思说,能不能把自己当成大明的部属,让自己给朝廷上贡?能不能同意开边贸?

但是,在“爱国主义”者看来,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我们是天朝大国,鞑虏是化外蛮夷,如果和他们“互市”,那不就是平起平坐了吗?尊严何在?国格何在?况且,彼此百年来处于战争状态,如果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就是不战而屈了吗?这怎么可以呢?对敌人言和平,就是投降主义!就是卖国贼!

高拱这个人是一位有格局、有识见、有魄力的政治家,他信奉既然位在中枢,担负重大责任,就应该无私、忘我的信条,所以他不怕承担罪名。经过一番思考,他做出重大决策,要利用此突发性事件,实现与北虏关系的转机!他驳回了众人要求驱逐叛逃者的意见,排除阻力,加封把汉那吉为指挥使,并“厚其服食供用”,以诚相待,结得其心。于是,高拱给主持此事的总督王崇古写了一封长信,授以方略,包括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话,都一一列明。

张居正也对那些要求驱逐叛逃“王孙”的意见不以为然,他觉得“奇货可居”。尽管开始时他的认识水平有限,只是提出要以叛逃王孙交换中国要缉拿的汉奸;但是,一经高拱点拨,他很快跟上了高拱的步子,支持高拱的主张。

在高拱的谋略里,不仅仅是解决一个具体事件,也不仅仅以交换一两名汉奸为目标,而是要以新思维果断地解决困扰国家的大难题,所以,就需要把握时机,步步深入。为此,高拱一边在中央精心谋划、沟通协调,一边频频给第一线的军政干部写信,指导方略,解释政策。

好在主持此事的西北最高军政首长——宣大总督王崇古是高拱的老同学,又是他复出后任用的,两个人心有灵犀一点儿通,非常有默契。

把汉那吉被封官、优待的消息传到边外。那个夺了孙子媳妇的俺答被自己的正房老婆逼着要孙子,还因为这个孙子的出逃引发了家族内部争夺继承人的暗潮,急得老俺答抓耳挠腮,得知中国厚待其孙,深受感动,遂决意与中国和好,派人进行谈判。

当然,拍板同意和鞑靼谈判,本身就需要冒政治风险。可是高拱有这个担当,不仅谈判解决叛逃事件,而且有更大的目标;不仅要和鞑靼谈判,而且还要和他们合演双簧!

就这样,一桩桃色韵事给解决北部边防问题带来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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