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世界,仍有一片混沌的凉意。
芳芳送女儿辛蓓时拐了个弯,从一条窄街穿过去。她记得这条不长的街道上有两棵老柳树,十年前她从遥远的山区小村来到这座城市读大学,周末和室友走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那两棵树就在那里。春天时,它们最早泛出若有若无的绿意。渐渐有嫩黄的芽苞装饰满飘动的枝条。
柳树还在,微微有绿意的枝条间掩映一块灯箱招牌:“丝花翡花”。
这是个什么样的店铺呀?竟然取了这样诗意柔美的名字。
芳芳从山里到大学,完成学业,进了一家公司,嫁进城市家庭。芳芳的办公室共两个人,两张桌子对面放置。芳芳一抬头,便看见对面萧清雅精致的面庞、细腻的皮肤,油光水滑的长发。她悄悄拿出镜子,看到里面黄而干涩的脸和平庸的五官,头发枯黄开叉,总是长不长。双休日,她试过做美容和保养,自我感觉良好。可等周一与萧清雅对面一坐,什么优越感都没有了。她把这归咎于城乡的差异,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婆婆早从工厂退休了,操持着家务。芳芳什么也插不上手,结婚两年多时,坐在客厅里,还像客人似的陌生。这不染纤尘的洁净,也是她农村的家里所没有的。她总怕做不好事情,被婆婆看轻了。
公司里像她这样的女员工不少。但她们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为人处世精明干练,很快就成为城市生活的主流。芳芳是木讷的,她怯怯地一张嘴,那些精明的女人便找到调侃她的资料。芳芳最能合得来的只有娜娜一个。
娜娜的情况和芳芳大同小异。她比芳芳漂亮一些。婆媳不合让她烦恼无奈。
“搬出去另住吧。”芳芳说。萧清雅从书中抬起头,也说。
娜娜叹口气。她不仅另住了,还辞了职,另谋生路。
平庸单调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年才过,又是一年。
芳芳的女儿上了幼儿园,娜娜的儿子也讶讶学语了。芳芳面对萧清雅的时尚与多彩,总是学不会。萧清雅的一切都是她欣赏和刻意模仿的的范本,但又学不来,总有东施效颦的感觉。
是娜娜约芳芳到这间“丝花翡花”来的。她辞职后开了这个店面。芳芳一走进去,立刻被店里的丝绢制花和翡翠珠串的小饰物吸引了。它们那么美,单单是一盒一盒的小翡翠珠子就让她眼花缭乱:节节高、路路通、小元宝、小圆形方孔钱、小平安扣、小鱼儿……你可以挑排列在那里的十多种编绳,任意DIY你的项链、手链、戒指、腰链、脚链、手机链、包链等等。一面墙的玻璃柜里,都是顾客做的各式各样的成品、半成品。
芳芳观赏一阵,感叹一阵,再看主人摆放好的丝花,真美呀!大朵大朵的黑海撒金牡丹、国色天香的姚黄魏紫;红艳欲滴的玫瑰;清新优雅的百合……这些用丝绢做成的花精妙无比,插在瓶中,与真花丝毫不差。
芳芳惊叹:“这都是怎么做的,真漂亮,真像。”
娜娜温和一笑,走过来,亲热地拉芳芳进里间,那里排着细铁丝、各色晕染丝绢。这些丝绢上的颜色不匀,正好表现花瓣颜色深浅的变化。细铁丝需要自己根据自己设计,截成段,拧成一个小圈,还要留下一段做柄。经娜娜介绍,芳芳知道,来这里预定了原料,每日抽出闲暇,坐在这里细心做手工的人很多,从上小学的小女孩到四五十岁的妈妈奶奶都有。
顾客渐渐多起来,娜娜应接不暇。
芳芳喜欢上了丝花制做,她每天午后,都抽一个小时时间,精心制做粉团样的牡丹。做花的女人们交流着各自单位、家庭里的新闻,互相开解生活中的烦恼。这里更像一个女子休闲沙龙。
二十多天后,芳芳的第一件丝花作品完成了,是五枝粉嘟嘟的牡丹,上面衬了叶子,活生生、若有香味阵阵袭来。她选了一只大美人瓶,插上这五枝牡丹。放到客厅里的时候,满室生辉。婆婆、老公、女儿都欢喜地夸赞她竟然有一双巧手。婆婆再购物、做饭时,就下意识地征询一下芳芳的意见。
芳芳的脸色好起来,心情也总是舒畅。萧清雅的新房装修接近完工了。芳芳问她喜欢哪种花儿。萧清雅笑笑地打量芳芳一眼,惊异于她眼中那份城市人的自信。她说自己喜欢白百合。
萧清雅搬家那天,芳芳赶过去,送上青花瓷长瓶插着的几枝宛若有生命流动的白色百合花。娜娜送的也是亲手做的一串碎玉串成的精致风铃。
萧清雅爱不释手。她突然心动,在她这个高尚小区,也可以开一个“丝花翡花”休闲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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