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我拿起老黑从墓中带出来的破碗和花瓶,破碗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棺材前引魂用的长明灯底座,碗底依稀还有石蜡的沉淀物。
白色的碗口,黑漆漆的碗壁,碗的内部是土黄色,当地人至今还沿用着这种碗来做为丧事用膳的器皿。
花瓶经过老黑的一番擦拭,除了底部有些土渍,几乎和全新的一样,我又用湿毛巾沾了白酒使劲擦了擦,底部的落款清晰可见,楷书写着六个大字:“大明成化年制”,花瓶呈乳白色像是一块白玉,整体玻璃层光滑柔和,手摸上去感觉上有一股甜甜腻腻的味道,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花纹,似乎是牡丹也许是别的什么花,我对着天空侧着光,用手转动花瓶想要看清楚这是什么花,却发现瓶身的浮层中隐约有一条龙纹的图案。
自古龙纹多是帝王之道,平民百姓私自制造与龙有关的器皿那是要抄家灭族的。明清两朝凡是跟龙有关的器物,皆是官窑出品。
由此可见,这个瓷瓶肯定也是官窑烧制出来的。小小坟地,竟然挖出这样一件皇室用品,也不知是福还是祸。起码,可以断定,这墓的主人,来头不小。
我心里暗暗窃喜,兴许是个王朝官贵的祖坟,随随便便下面就是上万斤的黄金珠宝,再不济,几十斤的金*一*本*读*小说 xstxt条还是可以有的。
老黑烧好了热水,我们两个洗了洗身上的污泥,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一扫刚刚墓地诡异气氛带来的阴霾。天色将黑,雨却越下越大,老黑提议去镇上喝点酒,弄两个荤菜补补身子。我举双手表示赞同,看在今天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份上,这顿饭自然该他请客,不然也太对不起他们老王家的列祖列宗了。于是我们开着他的五菱之光小面包车就出发了。
路上,老黑端着方向盘,问我说:“二哥,瓷器瓶子真是明朝的?”
我说:“嗯,落款明明白白写着呢,再加上墓碑上的碑文,基本可以确定是个明朝的墓。”
老黑说:“看来咱俩是要发的节奏,你估计估计,能卖多少钱?”
我说:“至少几十万吧,平时都是在博物馆看,什么时候亲手摸过,不了解行情。关键现在也不敢卖,刚出土的东西,让公安局的查出来,咱俩都得蹲大狱。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挖社会主义墙角,都挖到祖坟里去了!”
老黑转过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这么严重?那总不能不卖放家里当摆设吧。”
“看路!看路。”我说:“摆设倒不至于,关键贩卖文物你知道判几年吗?五年以上十年以下,这还是不挂级别的文物,像这种明成化的瓷器,万一是个国宝级的,咱俩都得吃枪子儿。”
老黑咋呼了一声,说:“啊,你不用吓唬我,我这人胆小。反正明天我是要再下去的,我看那泥里还有几件东西,太黑了也不敢摸,明天我带手电下去。没事,你就在上面接应我帮忙放个风,等我把东西弄上来,咱俩一人一半保证不少你的红利。”
我严肃的说:“我吓唬你干什么,你个没脑子的吃货,小太爷是那种人吗!我的意思是先把东西摸上来再想下一步怎么卖。明天下手还太早,上阵打仗还要有把枪,你去考试还得买根儿笔呢,更何况是盗墓翻斗?咱们得先准备点盗墓的装备查一下资料再下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也是以防万一发生意外。今天是你运气好,要是那洞子真塌方把你埋进去,现在你就喝鬼汤了。明天你就去弄几张木板固定那个盗洞,省的再坍塌把咱俩捂进去。再去买几个黑驴蹄子,据说那玩意儿可以降僵尸,天齐宫的道观有降妖的道士,买个镇魂铃降妖剑什么的,反正有备无患,万一真有鬼怪,咱也做好两手准备。我去找我姑姑家求两道降鬼的灵符,别管灵不灵带上再说,顺便到铁匠铺看看能不能打根儿洛阳铲。”
老黑兴奋的说:“嘿嘿,盗墓三件宝:洛阳铲,李敏镐,王大锤,你小算盘打的啪啦响,原来是有长远打算啊。”
说是李敏镐,其实就是生活中用的十字镐,两头带尖,也叫做洋镐。王大锤就不用说了,工地上到处都是,专业破墙拆路必备神器。
车窗外漆黑一片,我沉思道:“这片墓地不小,前段时间没留意,今天看了几眼,应该是个大型的墓葬群,多掘几座,卖个几百万也算老天待咱不薄,这笔生意要是干成了,今后咱爷们儿就衣食无忧富贵一生。什么环城公路总工程师,给我个市长都不干。”
老黑咧着嘴笑:“这主意好,就听你的,干完这票,我好歹弄辆宝马开开。”
我说:“看你那小人得志的德行,别说开宝马,法拉利都随你挑。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小太爷能钻坟盗墓干这缺德的营生。你说你是不是吃过豹子胆喝过狮子尿?今天你就一点不害怕?”
老黑像是在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笑个不停:“得了吧,那些搞考古的比咱们更缺德,取了陪葬品不说,还要把死人骨头拆了拿出来研究,然后像耍猴一样去展览让更多人围观。你就这样想,咱们跟那些考古的比起来,就叫弘扬正义。我吧,小时候我家旁边就是个火葬场,天天出门就是躺尸的灵堂,死人见的太多了,再说,你忘了我大学的专业了?正八经的医学院科班出身,什么尸体没碰过。不过今天也真够瘆人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你怎么不投身医疗事业造福广大群众去,你这么黑,当了医生下手宰人都不带眨眼的。再不济毕业了也混个杀猪先生干干多好?天天跟我们这小屁民蹲工地上晒油,受洋罪。”
老黑一脸无奈的说:“你也是一流大学的高材生,这不也跟我这杀猪先生一起晒太阳?还不是时运不济,这年头,根本没人看你学历,老板只看背景,可惜我只有背影,干不过富二代打不过高富帅。”
我们施工的工地离市区很远,这处偏远的省道几乎没有什么车辆,远处黑暗的路途渐渐吞没了这辆小面包车,也吞噬了我和老黑。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父母虽然有些疯癫,但是家庭还算温暖,从小跟着姥姥长大的我,多少有些逆来顺受。毕业以后,家里安排我到这个建筑队上班,我更是以为在建筑队这条路上会一直走到黑,走到两鬓斑白。
而老黑,母亲的过早离世使年少不羁的他养成了一身油滑的毛病,这不代表他就一事无成,相反,他在工地上凭着一寸不烂之舌颇得领导赏识,过不了几年,就能升值加薪,迎娶白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再不济,也能混个项目经理干干。
衣食无忧的我们,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会触犯法律,走上盗墓这条不归的路程。
我沉默了一阵,说:“人生就像火车道,山路多崎岖你就得盘山过,命运就像火车,让你在哪停一会儿你就必须停一会,上天注定要你做什么,躲都躲不过。有时候我就在想,人活一世,整天为了钱财奔波也真够不值的,哪天我要真是受够了,弄两瓶安定就那么一喝,嘿嘿,世界啊,走你!爷还不伺候了。”
老黑忙说:“说这屁话干什么,咱革命尚未成功,就等着飞黄腾达。现在就说这丧气话,不怕出师不利?明天,红花花的大票子等着你,想死都难。万一刨出个和氏璧兵马俑,哈哈,想一想心里就跟开花儿了一样。”
我说:“别幻想了,能不能刨腾出宝贝还不知道呢,跟我讲讲你进了墓室都看到什么了?看到棺材没有?那棺材长什么样?”
老黑说:“棺材似乎是看到了,但是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感觉挺大个儿的,这瓷瓶就在我脚下,我掉下去的时候还踩了一脚,我去捡瓶子,发现旁边泥里还有好几件,你毛急毛急的我就赶着上来了,没捎带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后天晚上动手,就这么定了。”
那天夜里我们喝了很多酒,醉眼迷离的老黑非要开车,他兴奋的抱着方向盘嗷嗷大叫的告诉我说,二哥,我教给你怎么开飞机。
接着,老黑猛打方向盘,那辆小面包就像被激怒的公牛在马路上左拐右拐,然后整个翻到了道路旁边的农田里。
好在时速并不快,我们两个没有受伤。老黑从车里钻出来,骂骂咧咧的说跑道不好没飞起来,我则吓了一身的冷汗,两个人折腾到半宿,才算把车又翻了过来。
此时的天已经晴了,月朗星稀,我开着车把老黑拉了回去,这货在车里依旧不安宁,不停的唱着走了调的歌,他唱道: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爱自由,也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我知道老黑早已安于平静的生活又被激起了斗志昂扬的火花,我又何尝不是?
我们背负着青春的理想从校门走出来雄心壮志准备要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却在社会上四处碰壁一无所成郁郁不得志,满腔的热血逐渐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原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平凡的过去了,却又被投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在平静的内心里仿佛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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