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参谋长。”

“知道知道，在做，最后一部分。”

“嗯，就是防火能力评定的那部分，我们排查统计了21个小区，各个小区的消防设施防火能力都不一，消火栓，灭火器，消防通道，登高平台，出水压力等，肯定要根据这些东西做个评定标准，录入系统的。”

“对，这些东西，都会出现在新系统的派警单里，有问题的地方，至少我们得知道，这样出警的时候就要清晰直观得多，避免指挥上出问题。”

“好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十分钟后我发给你，你要是觉得没问题，节后让其他中队按照这个格式排查填表就行。”

“好，再见参谋长。”

电话刚挂，又再拿起。

“诶，高工啊。”

“我这里做了一个模版，刚发到你的邮箱，我们的119指挥系统要把派警单模版加上建筑防火能力评级这一部分。”

“好，你看，我等你。”

“对对对，信息排版尽量优化一下，设施参数尽量放在一个格子里。”

“好，好，你看完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再见。”

中队部办公室重新归于平静。

半晌。

“啊……”

叶加洪打着哈欠从里间出来，看到电脑前精神奕奕的方淮，和沙发上坐着打盹的曹毅，看了看表，两点。

“我靠，大元旦的，中午都不休息，你真是个机械狗啊，充电的？”

方淮眼睛又扫了扫电脑上的文件，点了发送，这才撇了撇嘴，骂道：

“我要是狗，你就是狗日的！叫你帮我做个表格，你特么吃完饭上来就要睡觉！

还想不想升官了？你还过元旦，元旦以后的训练计划，你搞了没有？人员跟车三定表，做了没有？

吃肉的时候说香，洗碗的时候嫌脏，he～tui！”

叶加洪顿时悻悻，抬手道：

“行行行，你是大爷！我惹不起你！大爷，我给你泡茶！小的给您泡完茶就上班，做训练计划！”

此时，沙发上的曹毅睁开眼睛。

“方淮，你这么忙着，家里的事，不管管？之前我不是听说你准备结婚了吗？”

“不是结婚，年龄都没到呢，先订婚。”

方淮说着，靠在了椅子上，笑道：“正准备跟你们商量呢，忙完年三十，我准备请个假，去杨哥家里把事办了，还得去拜访一下领导，估计得初八初九才能回来。”

曹毅顿时看了看叶加洪。

叶加洪停滞了一下，随后摆摆手：“好事，你去就行了，我没意见。”

方淮抬头：“你要回家？”

曹毅、黄重九他是知道的，家都在贵阳，只有叶加洪，老母亲在四川。

他倒也提前考虑到了。

“你要是回家，你先走，等你走了，我找总队走公差就行了，反正要去BJ跟领导汇报。”

叶加洪连忙摆了摆手：“没事，不要麻烦！我叫我舅把我妈接过来过年！在中队还自在些！一回去，我妈那些亲戚又要给我安排相亲！尼玛，一开口就是老大不小了，说得老子掉头发！”

方淮笑了一声：“等节后市政府组织开联席会，我跟市长和支队长提一提，咱们应该主动和政府的半军事化管理部门开展一下联谊活动，帮你们这些单身干部解决一下个人问题，比如路政公安什么的，比较能理解咱们的工作。”

“屁！”叶加洪骂骂咧咧：“老子忙得不得了，还去找个半军事化，以后家头哪个管？娃儿作业哪个辅导？我看你还是没经验，军人和小学老师才是绝配！”

一说到孩子，曹毅也想到了什么，道：

“对了，过年你去给领导拜年……教育厅，孙组长那里，你去不去？”

方淮一听，笑了：“去啊，肯定得去，时不常会打个电话问问，前一阵得了八一勋章，我还给他汇报了，他高兴得不得了呢！让我过年一定得去他家坐坐，把那勋章给他瞧瞧。

怎么，还惦记着让人家给你孩子办学校的事呢？

你放心，那事我已经跟我舅舅提了，孩子以后想上哪所学校，他给你办。”

曹毅一听，立马坐起来了：

“张总帮我……这种小事，不好吧？”

方淮缓缓摇头，眼神盯着墙壁，悠悠道：

“孙组长那里更不合适，我看啊，以后等建筑消防设施新方案出来了，学校有个推广宣传什么的还得求他。

而且既然是因公认识，为公事开口比较合适。

我想了想，消防监督，还得面对广大社会，光我们懂有什么用？脚跑断了也跑不了几家，还得利用最广泛的社会资源。”

曹毅抿了抿嘴唇，但还是没拒绝。

“那就麻烦你了。”

叶加洪则长吁短叹道：

“妈的，老曹才比我大两岁，娃儿都上学了！老子的娃儿还在蛋里面，没找到家！提起都是辛酸泪！

不说了，搞钱！

对了，我们教导中队的编制里面，有没有啥子有补贴的岗位？我可以教防火！”

曹毅听着，哧了一声：“谁来这里学防火？人家防火专业干部，哪个不是科班毕业的？用得着你培训？”

“等等，别说话！”

方淮忽然雷霆开口，身子也坐正了，眼神陷入了沉思。

俩人都被吓了一跳，直愣愣盯着他。

半晌，方淮脸上露出喜色。

“对啊！为啥只能防火干部学防火？士兵怎么就不能学防火？”

俩人都愣了一下。

叶加洪反应过来，不由得叉起了腰：

“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当初学防火，工程力学，化学工程，消防法规，火灾调查，随便一本，这么厚，这么大！”

叶加洪夸张地比划着，又道：

“你以为为啥防火专业只有本科？文化低了根本不行！你拿来让他们学了试试？不要说让他们学，就是让指挥系的去学，都要抓脑壳！”

“咳！”

指挥系的曹毅脸色不好看了：“我也是廊坊，考学的时候，我总队文化成绩第四。”

“那昆指专科有防火……”叶加洪说着，忽然发现方淮也有些面色不善，顿时举手投降。

“行行行，你们都是哥。”

方淮这才道：“我又没说全学，火调，化学，工程力学啥的不用学！只学建筑防火的基础知识！顺便可以学一学燃烧理论！干部嘛，就可以多学一点，甚至大型培训班，我可以从昆指请老师过来教。”

叶加洪瞪大了眼睛：“你在那边混得辣……么好？教员你都请得来？”

“嘿。”方淮勾起嘴角。

“忘了告诉你了，我提出的一项烟气控制理论，即将登上新版教科书，学校训练部部长吕显智，就是我的老师，你们廊坊高材生学的一些燃烧理论，就是他编写的。”

“操，牛B！你在哪都玩得转！”叶加洪嫉妒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大学生。

方淮装完B，也懒得理会他了，正经道：

“我是想啊，光靠那一万多成天坐办公室的防火干部和机关兵，怎么可能做到真正普遍全面的消防监察？

只有消防人人会监察，人人懂监察，靠十几万基层士兵监督，才能做到嘛！

我们的消防基层士兵，基本不懂防火，就说我们中队，哪个兵能看得懂一套消防设备的运行过程？因为我们的教学培养里，只有灭火。

你随便去找个兵来问问防火有哪些工作，他肯定会摇摇头告诉你：嗯～这个是干部的事。

甚至灭火也不专业，判断燃烧形势，多半靠经验，不进行系统学习怎么行？

其实看懂这些并不难，只是我们普遍认为这不关基层士兵的事，也保持了防火干部工作的优越性。

这肯定不行的，广大基层，必须重视起来。

如果我们的基层士兵人人知道建筑防火重要检查部位，哪些属于违规，那将怎么样？

我目前想到了很重要的两点。

第一，每个中队，可以定期组织城市巡查队，以三人为一个小组，以老带新，对沿街铺面，楼房，进行简单的消防检查。

即检查了安全隐患，同时也是老兵对新兵的一种知识教授，这是超脱于火场教学的一种知识传承方式。

第二，自下而上的监督，人人懂防火，防火干部才不敢乱来。

因为我们出警啊，着火的地方，多半都是有消防安全问题的，咱们出警的过程中，战士们懂，会思考，问题出在哪？验收的时候，有没有违规的情况存在？

要鼓励这种思考，甚至鼓励提出质疑的行为，我想，这也是党员监督制度的发散。

其他好处，可能还很多，我只是暂时想到这些，你们觉得怎么样？”

话一落，曹毅和叶加洪陷入了沉思。

方淮以前做出一项项重要的决策，都是他说，别人听，今天竟然征求他们的意见，曹毅忽然感觉参与进了一个挺重要的讨论，嗓子骤然有些干涩。

“我觉得啊，咳。”曹毅清了清嗓子，才道：

“其实这一万多防火岗位上的人，也没有多少是科班出身。

你想想，廊坊到今天才培养了多少防火系学员？有的不在防火岗位上了，有的转业了，我估计，在岗的，起码有一半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

所以他们干工作，是缺乏专业性的，肯定会有一些问题出现。

比如办事低效。

因为能力不足，信心不足，又怕担责任，出门搞个防火验收，拉一大帮人，还把中队的叫上，又是出水又是检查资料的，浪费很多时间。

有了疑问，怎么处理，现场也定不下来，就把资料收走，拿回去等专业的处理，催得急了，就再去熬人家两下，一来二往的，效率就很低。

我跟支队防火部的蒋参聊过，他出去消防检查，基本就是一个人，一辆摩托车，很多地方去看一圈大概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他也不会浪费时间提前看图纸，都是现场看，一个大单位，他两个小时就能看完，而且很少出问题。

这不是态度问题，是能力问题。

所以我觉得两所学校里，懂防火的教员应该走出来，还有各支队的总工，技术专员，应该定期对这类人员进行知识培训。”

说罢，曹毅长出一口气，只觉得痛快。

以往，哪有机会参与这样的讨论？即使讨论了，大家也知道，于事无补。

但以方淮的行动力，他的话，可能真的会起到一些作用。

方淮皱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到底还是消与防部门互相填位产生的弊端，不止是防带走了消的优秀指挥员，同时消的干部，也对防的部门造成了大面积专业性低下的影响。”

说罢，对着叶加洪昂了昂头：“你呢，怎么说？”

叶加洪站了起来，一脸难受。

“我咋说？我还能咋说？你特么闲不住，坐这里几分钟搞出这么大的问题，我感觉我不配和你当同事，你这个脑壳，转得太快了，你们聊，我出去透口气！”

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但走到门口，又停了。

转头回来，有些无奈道：“我跟你说，防火的事，问题太多了，地方吃请，防火干部工作掺杂私人感情，你能解决得了吗？部分社会单位严重抵触消防监督工作，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跟你唠社会磕，你怎么怎么样，我就怎么怎么样，你解决得了吗？社会上那些一检查就跟你撒泼打滚的刁民，你解决得了吗？其实你那天说消防分离的事，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你是真牛B，敢说实话，这个防火，和我们这些基层小单位就不是一码事，就应该一刀，切断！”

叶加洪也不晓得胸中憋闷了多少，一口气巴拉巴拉，说完还恶狠狠做了个砍瓜切菜的动作，把里面俩人都整得愣了半晌。

方淮忽地笑了。

重新靠在座椅上，悠悠道：“有什么不好解决的？立法！新版消防法啊，已经解决大半了，好好看看，让你提意见，非要发牢骚，你这肚子里的水这么多，全被你这张嘴浪费了。”

叶加洪被这话说得横眉瞪眼，返身回来又要跟他掰头，方淮桌上的电话忽然亮了。

方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立马抬手。

“别说话，罗总。”

两人动作顿时止住了。

电话也接了起来。

“总队长！”

“工作有条不紊，节后开始专业救援训练！”

“呃……资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我们中队几个干部刚才开会讨论了一下，还有一些关于基层消防监督的问题，可以结合教导中队的轮训工作进行推进，我是这么想的，基层士兵，应该在转士官，轮训等重要节点进行防火知识的学习……”

“您看，这些内容，要不要加在上面？”

“嗯，我觉得即使要推进这件事，消防监督工作也不能青黄不接，甚至应该做得更好，常态检查，理应由基层来做。”

“是，是，好的，我现在过来。”

方淮说着，看了叶加洪一眼，道：

“总队长，我能不能带个人？……我们中队的中队长，他是学防火专业的，有些资料，我还要请他帮我整理。”

叶加洪一听，冷汗都下来了，脸皱在一块儿，疯狂摇手。

方淮却露出笑容：“好的，好。”

电话挂了。

曹毅和叶加洪一时都不敢说话。

方淮从办公桌下层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上面，赫然是总队比武那日的资料标题。

《中国消防——快速反应综合救援部队》。

只是，比当日厚实了许多。

“走吧。”

方淮站起身，冲着叶加洪笑道。

叶加洪脸色惊恐：“擦，去哪？”

“你不是一肚子牢骚吗？带你去学习学习，看看领导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