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敛心中也是五味陈杂,这个小妮子也太单纯了,大哥长大哥短地称呼自己,他可是她夫君的敌人,将来总有一天,她是会后悔的。
“臣以为娘娘还是听从淳贵人一席话吧,这心疾闷在屋内只会更甚,有淳贵人陪娘娘分忧,娘娘多少还是出去走一走的好。”
不等苏菀柔答应,殷梓淳径自拉起她奔出门去,“连迟大哥都这么说了你还犹豫什么?快点啊!”
迟敛远远地看着前面的两个女子,倘若她俩知道隐藏在他这张和煦的笑脸下的那些可怕的阴谋后不知会作何感想?殷梓淳,我接近你要的可是你的命呢,你会后悔的吧?那么菀柔,若是我伤害了你喜欢的她以及深爱的他,你是否会憎恨我?我想应该会的。但是,我辛苦隐忍了十年,怎能轻易放弃?
风和日丽的日子,涟汐原本悠闲地坐在赏心亭内品茗,偶尔翻阅一些不甚紧要的奏折,忽听得亭后草地那边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不自觉抿唇轻笑,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都答应做他的妃子了,好歹也顾及一下自身的形象啊。合上奏折,轻步从假山后绕过去,那抹水蓝色的身影便落入他眼中,带点嗔怪的语气指责道:“病才好了没多久,这样奔来跳去的不累吗?”
殷梓淳这才看见他,兴奋地奔过去,“我都好了半月多了哪有那么脆弱,倒是柔姐姐,终日闷闷不乐的,我带她出来放风筝散散心,涟汐你也一起吧。”
苏菀柔怯怯地立在一旁,看他如此宠爱地对待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在他最年轻的时候,她遇见他;在他最低落的时候,她毅然选择入宫陪伴他;现如今,流年飞转,他眼中有了另一个女子,而自己却依旧在原地等候,原来,有些爱,真就是你耗尽一生,也无法等来的吗?
她看他的眼神,比起他看那个女子的眼神,还要炽热心疼,迟敛痛惜,菀柔,为了你,我愿意改变一切。
“淳贵人,风筝做好了。”迟敛缓步上前,扯出一个极其魅惑的笑容,殷梓淳又一次经受不住,怔忡道:“迟大哥不仅人长得好,手也很巧呢!”
涟汐冷哼:“是啊,朕也是爱惜迟太医才华才召迟太医入的宫,并未要求迟太医越俎代庖,事事亲为。迟敛,你管得太过了!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然后怒不可遏地拉起殷梓淳,不由分说地强行将她带走了。
苏菀柔一笑置之,眼底的苦涩只有迟敛看得懂。
老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十五岁那年的任性,因为她执意要送出征的大哥一程,无意中邂逅了沉静美好的那个少年,从此牵绊一生。她陪伴他走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光,再伴他走入最辉煌的时刻,走出失去至爱的低谷,再走进人生的下一段执著,他的故事里,有洛雪,有梓淳,却惟独没有她……
然而尽管所有的人都说不值得,自己仍旧是会坚持下去的吧。因为那个人,是涟汐,是自己用尽一切深深爱过的男子,她所愿望的,不过是守在他的身边,看时光飞逝,而他,幸福就好。
在她水盈盈的哀痛眼眸注视不到的地方,是迟敛握紧的双拳。
菀柔,你的幸福,终究会是你的。
夏阳如火,蝉鸣阵阵,殷梓淳又一次被禁足于宸央宫内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这一次,外面的世界真真与她没了关系,任何人不得进宫探视,连信函都不得传递。
她却已经习惯了那个君王的喜怒无常,不过是多看了迟大哥几眼,至于生这么大气吗?都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是他了,都愿意为他留在这该死的皇宫不要自由了,却连看其他男子的权力也都给剥夺了,这以后还要如何生活?
涟汐也是不断地狠下心来才忍住了几次想去看她的冲动,然而眉宇之间的烦躁却是被苏慕然捉进眼底,“很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肯去看她呢?在她面前,你几时顾及过自己作为皇帝的形象?”
涟汐微微闭起双眼,努力想要挥掉脑中那抹跳跃的身影,“她该要懂些事情了,总是如此莽撞任性,一点儿心思没有,以后怎么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苏慕然震惊地看向龙椅上的好友,“你想让梓淳成为皇后?她那么单纯……”
涟汐依旧闭着双眼,缓缓点头,“她终究是要长大的。不能再敌友不分,置自身性命于一旁了。”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伤害的梓淳?”
“嗯,”君王深不见底的瞳孔看不出分毫情绪,“我不过是在等一个原因,”继而他倏然起身,“倒也该去看看她了。”
挥手示意小禧子无须通报,涟汐静静地走至殷梓淳身后,她正在认真地写字,用的是王羲之的字体。
“恰少年凭三尺长剑心无所系傲云天
御千山不畏征途险却难了人心乱……”
天子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殷梓淳难以置信地回头,“你怎么会来?”
“怎么?我禁的是你的足,又不是我的,自然可以来。”语气虽然严肃,可心里却因为她方才展露的欣喜而欣慰不已。她终于肯为他绽放各种表情了。
“方才写的什么?”
“是教给柔姐姐的曲子,只教了后半段,之前想起来,所以把前半段的词写下来打算日后给她。她求我好些日子了,”她冲他甜甜地笑,“倒像是你十年前的气概。”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垂下的发丝,轻笑:“梓淳哪里见过我那时的模样。”
“我时常想象的出你持剑傲视天下的气势。”
涟汐大为触动,扶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把你关在宸央宫这么久,有没有怪我?”
“当然会怪,你明知道我最爱自由的。可是…
…”她顿住不语,小脸不自觉地绯红。
“可是什么?”他却坚持追问到底。
“可是……看到你以后,又怪不起来了。”她羞得双颊通红,急忙将脸埋进他胸前。
涟汐被这样可爱的她逗弄的不行,手勾上她的下颚,幽深的眼眸直直地看进她心里,“梓淳,你要知道,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有些人,不一定如你想的那般单纯,你以后便会明白。相信我。”他轻轻吻上她的红唇,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思念的柔软,她的脸因他的柔情而绯红一片,每当这时,涟汐都会很开心,他能够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也是爱着自己的。他缓慢而又轻柔地吻着她,如同珍惜一件宝物。近一个月未见他,终于又握到了这份温暖,殷梓淳大胆地攀住他的颈项,青涩地回应他。涟汐略微一怔,随即更为缠绵地覆上她的唇,回应她初次的主动。他的舌头撬开的贝齿,把里面细细尖尖的小舌头同自己的相互缠绕在一起,用力吮吸。
两人的身体在这般悱恻的触碰中急剧升温,涟汐再也按捺不住,一个打横将迷蒙的她抱起向寝间走去。
他火热的双唇吻过她的耳垂,轻轻啃噬,大手在她身上游移,褪去一件又一件的衣衫,殷梓淳终于恢复了几丝清醒,“不要……涟汐……我怕……”
涟汐早已意乱情迷,听不进半分。情急之下,殷梓淳咬上他的唇瓣,一股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涟汐终于恢复了神智,吃痛地看着身下的人儿,“梓淳,你还是不愿意么?
殷梓淳轻轻摇头,狡黠地回之一笑;“我想把我们的第一次留到七夕之夜,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她的眼神湿润而真诚,双颊还带着羞涩的潮红,涟汐深深地在她粉唇上印下一个长绵的吻,才在一侧躺下,有力且修长的双臂一把将殷梓淳圈入怀中,下巴一下又一下地轻蹭她的发丝,“好吧,为了我的淳宝贝,为夫暂时将这两个月忍过去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再找理由推脱了,小心我……”他抛出一个危险的眼神,引得殷梓淳在他怀里“咯咯咯咯”地笑开来,不住地娇嗔:“真不正经,小心你什么?霸王硬上弓呢?”
时间在这一刻都仿佛静止了,一切是那么的温馨幸福,曾经那个孤傲冷漠的君王,终于在睡梦里,也能挂起一丝微笑。
这边有人如胶似漆,你侬我侬,而西遥的黄沙狂风之中,李副将捋了捋腮边的长须,望着不远处的征西大将军,摇首轻叹。
主动请求皇上革去自己天马大将军的名号,坚持做一名普通的“征西大将”,心迹自是再明显不过了。外人道是司徒将军懂得收放,知进退,历来臣子与皇上同打江山,却常常在疆域稳定后因手握重兵而易引起帝王的猜忌,进而牵扯性命九族,这样自觉地退让自能保得自身周全。可是自己是看着陨同皇上一路走过来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有争吵有不快甚至有刀剑相向过,可皇上那种重情重义的人再生气都不会要陨的脑袋,更何况是他手里的一个小小兵符?陨之所以请辞,只是因为心意已决吧,这孩子从小就倔强隐忍,现下他是已经决定要终生守在西遥不回去了吧。那里的人,事,一定有触动过他的,他,是在逃避呀。老将军与夫人早逝,这孩子,跟自己算是最亲的,可眼下,却很令人担心呢。
司徒陨并不知晓李老伯的忧虑,他墨色的眼眸怔怔地远眺向那高入云端的定南山,过了那座山,就是繁华的西遥大道,路的尽头是南曌的皇宫,那里,有他牵挂的人。所谓的遗忘,所谓的放手,不过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永久的怀念罢了。
然寄来的书信上有四个字异常耀目,灼烫伤人——“母仪天下”,那样威严肃穆的字,将要安在活泼的梓淳身上,以后,她的路会有多艰难。后宫凶险,纵然有帝王专宠又如何,那是一个凶残血腥的战场,暗处隐藏着多少敌人她会知道吗?会懂得保护自己吗?后位会将她彻底改变吗?这一切,都让他担忧却又无力援助,其实,然之所以写这封信,不过也是帮汐做说客,用梓淳来逼自己回宫吧。
汐原来是真的不舍得我辞官降职啊。可是,对不起,司徒陨无法再平静如水地去对待那个皇宫了。
酷暑正盛,宸央宫里也多少带了些夏日的气息,庭前的桂树枝叶浓密,其中不时传出阵阵蝉鸣,树影投下的密荫中有屏风环绕,一粉衣女子翩翩起舞于其中,右手持一毛笔,舞姿虽不十分曼妙,但体态轻盈,毛笔随着她的步伐在屏风上留下八幅不同的水墨画,皆是恬静淡雅之风。所有人的目光都撇开她的舞姿而被那八幅画吸引,不曾想那女子继而起步,陆续在各图画旁留下不同的词句,情景相融为一体。
迟敛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苏慕然淡笑:“知道她为什么值得大家喜欢吗?因为她就像是一个谜,你会在她身上得到各种各样的惊喜,你永远也猜不出,她下一秒又会给你怎样的意外。”
“然,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如此夸张地评价一个人。”迟敛依旧不以为意。苏慕然只是轻拍他的肩膀,道:“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不相信你会没有感觉。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明明你的目标是汐却再三选择伤害梓淳吗?”
“我不过是想让他也尝尝失去重要的东西的滋味儿而已,当然了,他若是因为她而颓败下来,我的计划也算成功了一半了。现如今,倒又多了一个理由。”迟敛眼里是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为了柔华宫的惠妃娘娘?”然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我最敬佩你哪儿么?就是从来不隐藏自己的野心。但是菀柔,我不希望她在你的野心之内。”
他笑着对上迟敛的疑惑
,“知道惠妃娘娘姓甚么?”
“苏。”
“我苏某人的妹妹,根本无须别人来替她勾画未来,更加不会感激一个以她为借口而伤害她朋友的人。汐和梓淳,如同她的手心与手背,你认为你的做法能令她开心吗?”说完,全然不顾迟敛错愕的表情,继续道,“没发觉菀柔同我的相似程度吗?我给你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希望你会懂得放弃。这江山,汐已经坐的稳稳当当了,你又何苦执著,其实我有意敬你为朋友,不想你跟汐正面冲突,池,放手吧,哪怕为了菀柔。”他负手走出香樟树的阴影,带着常年不变的春风笑容走向殷梓淳,“梓淳刚才那一舞真是别出心裁,看得我与迟兄好生惊叹呢!”
迟敛不得已也从树后走出,夸赞道,“是啊,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妙哉!”
殷梓淳被他俩夸得脸上一阵羞红,她不过是对电视剧中的女子进行了一番拙劣模仿罢了。下月初十是涟汐的生辰,她想送个特别的礼物给他,跳舞本就不是自己所在行的,只能将各色稍微擅长的元素加入其中才行。不曾想被他们两人看见,还一番赞赏,自是羞于承受,“你们别取笑我了,我还在努力练习呢。转眼下月初十就到了。”
苏慕然揶揄她道,“才刚被汐解禁就又掏心掏肺地在为他准备礼物啦?梓淳如今对汐真是愈发上心了。”
殷梓淳睇他一眼,嗔道:“你还笑我!不理你了!我同迟大哥讲,”继而赌气似的转头看向迟敛,“迟大哥,我还想要不要再加上什么曲子配它呢,你觉得怎样?”
迟敛碧色的眼瞳深不见底,脸上依旧是完美无瑕的笑容,一语不发,下月初十……他给不了她任何意见。
然迅速地察觉到氛围的奇异,朗声念道:“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词句,配上梓淳风轻云淡的画面,倒是闲适得很呢。不过为何是‘当时’呢?平添一份感伤。”
殷梓淳的思想立马被他带到画上,“就是突然闪过了这句话,没有特殊的原因。”心里却钝钝地疼痛起来,她最近老是隐约地不安,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正当三人无言之时,若云识趣地将茶点端进庭来,“请主子们用点心。这五月酷热,喝碗绿豆汤解解暑!”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来,蝉鸣正盛,他们相互絮絮叨叨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提到许多的便是司徒陨,他一去西遥,与殷梓淳就断了联系,令她不满得很,苏慕然自是以守关无暇为由宽慰她,然后话题又转到苏菀柔身上,殷梓淳对她甚为愧疚,迟敛听后满是无力,她还真是有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的本事。
鸟语花香的时节,涟汐却着实打不起半点精神,最近朝中一些老一辈的名臣似乎总在与他唱反调,上奏的话语都带着极浓的反叛意味。似乎这后面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整个朝中的局面。而且,他在暗处,是自己无法知晓的黑暗。第一次,他感受到压力,来自前朝的压力。
一切,都在失控。
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的天子渐渐有些不耐,而此时开国元老张又廷恭敬地站出来,抛出了另一枚炸弹,“陛下,臣有本启奏。”
“张卿家请讲。”君王的语气是独有的冰冷。
“臣以为皇上即为而立之年,半月之后便是圣上寿辰,而后宫微薄且无一妃嫔诞下龙子,愿陛下广纳后宫并择一贤良女子为后,统领后庭,以为陛下分忧。”张丞相字字铿锵,落在朝堂之上,顿时激起全臣附议。
广纳后宫?择后?怕是见不惯梓淳独享圣宠,仍以妖女视之,为打压梓淳找的借口吧。
“张卿家的提议朕会仔细考虑,朕以为此乃朕的家事,众卿家过加干涉,怕是有为纲常呢。朕乏了,今日先退朝吧,立后之事实为慎重,朕改日再给你们答复。”
下了朝,涟汐不自觉又走入宸央宫,在这里,可以消去所有的烦闷。
远远地就有个小东西跳到自己身上,涟汐一边抚着一一干净洁白的毛发一边对梓淳埋怨:“这家伙又重了不少,你以后少喂它吃些。指不定肥成什么样来。”
殷梓淳宠溺地接过一一,“我就喜欢它肥肥的模样。”
涟汐好笑地抱她在自己身上坐下,“那我肥肥的你喜不喜欢?”
女孩的脸瞬间羞红,低下头去强装镇定。涟汐不再捉弄她,正色道:“今日朝中众臣都上表要我立后,梓淳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殷梓淳惊慌地从他怀里坐起来:“皇后?我不要。你看我哪里有皇后的样子,朝臣会反对的。我一直以为,皇后只有柔姐姐那样子的女生才可以。”
他就知道她会拒绝,可是他是这样喜欢着她,想跟她共享这个天下,其他女子,他压根就不在乎。
“你要知道,我的皇后只能是……”
“涟汐,”她严肃地打断他,“你的皇后是谁我都不会吃醋的,只要她能管理后宫,给你平静的生活。我要你一直是个明君,后位于我,无足轻重。只要你的心里有我,那些个虚位,我在意它做什么呢?我看重的是你的心,又不是那个位置。”
涟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何时,她已从初见时的小丫头长成了现在这般善解人意的贵嫔,他轻吻她的鬓角,在她耳边低喃:“我开始有些等不及了呢,梓淳,离七夕竟还有一月之久。”
脸上的酡红已至耳根,其实,她早已想好,等到六月初十……
这不仅是南曌皇宫最热闹的一天,也是全京城最热闹的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他们伟大的君王的生辰。皇宫大开国库,家家都能得到不同等级的封赏,举国上下热闹非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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